禇迟看着自己手机上收到的短信,仅仅扫了一眼,唇角微勾。
她事先并不认识高隼和高昭,也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在村口见到高隼时,她一度以为这七天真的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研学活动而已。
从研学出发之前老师语重心长地问她是否真的决定好了要参加这次活动,到在课桌、柜子里总是莫名出现的空白信笺,她感到那一天逐渐在逼近了——
脱离苦海的日子!
父亲常年转换工作地点,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一直都在追查有关一个叫作“志怪社”的民间组织的消息,据说志怪社的成员都是些信奉牛鬼蛇神,专门尝试歪门邪道的家伙,那些古书中记载的神鬼妖怪他们几乎无所不晓,或有欲求时无论正邪。做法念咒便可以实现心中所求。
而这种行为往往伴随着活祭、邪术等等内容,有时仪式的残忍程度令人发指,因而近年来禇迟的父亲作为专员,一直在调查此事,志怪社活动中心到哪里,他就跟着到哪里去,母亲因为受不了这种居无定所、整日和虚无缥缈的东西打交道、时刻要防备志怪社成员的报复、胆战心惊的生活而与父亲离婚。
禇迟从小受到父亲“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相信科学,远离迷信”“实践出真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脚踏实地”的教育,在离婚后选择跟随父亲继续生活在一起,也就随着父亲不断辗转各地,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这一次的行动与先前十多年中的都不一样,这次行动前父亲格外兴奋——这一次掌握的情报比之前要多得多,父亲得知了此地的志怪社成员的样貌,追踪也变得愈发有眉目。
“小迟,爸爸答应你,这次抓到这里的两个人,我们就再也不到处搬家了,爸爸带你回老家,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爸爸分配到工作后你还是继续读书,这是最后一次了,好吗?”
禇迟很激动,父亲也很激动,在接到研学通知的前三天父亲说他要出发了,成功了就回来接禇迟。
然后直到出发,父亲再也没回来过。
这并不是出人意料的,父亲每一次出任务都要两三周不回家,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任务,说不定时间还会更长一点。
但是在村口见到那个熟悉的面孔、那个与画像上、AI生成的照片上有七八分相像的男人,她拿出画像反复看了又看的脸出现时,禇迟浑身上下的血几乎都变冷了。
那个男人……还好好的,安然无恙,那么父亲去追查的目标在哪里?
她也想过可能是认错了,但是越看越像,越来越让人恐惧,猜想怀疑裹挟着强大而又不能表露的恨意冲击着她的大脑。
而当另一个同样眼熟、自称与对方是兄弟的人出现之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此地的志怪社成员,是一对中年兄弟,皮肤黝黑,弟弟能言善辩,哥哥沉默寡言。还有那个弟弟在行走过程中不经意从手臂上露出的志怪社的标志性纹身。
虽然只有一角,但还是能看出来,那是猪的尾巴,却有着鸟的脚,而且只有一只。
《山海经•中山经》:“有鸟焉,其状如鴞,而一足彘尾,其名曰跂踵(qi zhong),见则其国大疫。”
据说这种鸟是一种形似猫头鹰的独脚妖鸟,生活在复州之山,山中树木大多是檀木,山南边有很多黄金。
一旦出现,便会发生大瘟疫。
早就听闻最近湾城医院最近新收了很多患者,只是症状、病情之类的相关情况早就被隐瞒下去了,只知道病人全都在隔离室观察。
但禇迟向来是一个谨慎的人,凭借记忆与纹身还不能完全断定这个人就是志怪社成员,也许一切都只是巧合,因为长的像通缉犯被误抓又放出来的案例也不是没有,不能完全凭借自己的猜测来下定论。
跟着高隼和高昭进了明村,村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说是近两年新盖的专供游客居住的民宿区。
禇迟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这两兄弟真的是志怪社的成员,禇迟一定要采取措施,何况如果这两个人现在还安然无恙地呆在这里,那么父亲又去追查谁?现在又在哪里?
将所有人安置好后,高昭吩咐各班班长看管好自己班的学生,不要乱走动,等待老师到达听从统一指挥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向导也真是的,丢下我们就这样走了啊。”禇迟装作调侃,意在试探其他人对于向导的看法以采取下一步行动。
邹浙清专心收拾着行李:“也可能是这里的游客很多吧,听说明村的人很少,因为在山里,即使有年轻人也全都去了外地,村子里只剩下老年人和几个中年人。”
禇迟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么说这俩向导还挺励志啊,坚守农村建设家乡?好感人,感觉都能当作文素材了。”苏攸孜伸了个懒腰,大咧咧地将包往自己的位置上一甩。
“嗯……的确啊,所以这里可能有其他游客需要接待,村里有只有他们两个,所以才会走的这么急。”邹浙清环顾四周,看见叶琛昏昏沉沉地倒在通铺上,“现在睡觉的话可能会错过老师们来交代一些事情唉?叶琛?”
“说起来我也有点头晕了,但我记得我不晕车啊。”苏攸孜将手在自己额头上狠狠捂了一下“不冷不热,我也没发烧。”
禇迟心里的猜疑已经越来越大,几乎要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了,她起身:
“我想去趟厕所,你们接着聊。”
“不用我陪你去吗?这里这么大又都是山,房子也长得差不多,可能会迷路的。”邹浙清看着禇迟,皱了皱眉。
禇迟摆摆手:“不用,既然是专门给游客住的地方肯定会有个指路牌什么的,我跟着路标走就可以了,不用担心我。”
苏攸孜笑笑,躺到通铺上:“那你快点回来!我等着你叫我起床!”
应了一声后,禇迟飞快地跑了出去,却恰巧碰到了在和其他班长协调工作的薄序痕。
“禇迟?你怎么了?向导刚刚说了让我们不要到处乱走,安静等到老师做下一步指挥。”
禇迟装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实际上已经心急如焚:“班长班长,我闹肚子,实在疼得不行了,得上个厕所啊。”
薄序痕皱了皱眉,她总是这样看那些上课不守纪律或者要上厕所的学生:“你……”她叹了口气,“快去快回,找不到路了就原路回来,我陪你去。”
禇迟得到应允,飞快点了点头,然后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叶琛、苏攸孜已经出现症状了,还有那些医院里的患者……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跑到路尽头的一间房前,禇迟站住脚步,屏住呼吸,悄悄绕到了房后。
这些志怪社的成员似乎遵从着某种规定,他们的活动必须在地下室开展。
所以,禇迟走到房后一大块突兀的水泥地中间,这里既不像是院子,也不像是庄稼地。
深吸一口气,她将耳朵贴在了这块水泥地上。
“我们又带来了一批祭品,跂踵大人何时带我前往复州之山,圆我兄弟二人发财之梦?”
“他们的老师已经被您交给我们的仙术困在山口了,方圆十里只有祭品和我们,请您指点!”
禇迟心下一惊,想不到这小小一只妖鸟还有能使人困在一处的能耐,如果真的是那样,不仅全年级学生现在处在危险之中,老师们也一样!
“优胜劣汰?好!我二人一定为您选出最佳化身,助跂踵大人重现世间!”
随后,是一阵仿佛有些年头的古歌,歌词根本听不懂,随着一些从未听过的乐器的音色……或许该叫法器,天地变色。
随着古歌,禇迟还听见了“天外之音”:
“欢迎来到‘冥村’,请用尽全力活下去。”
这声音令人恐慌,因为这勾起了禇迟对小时候对一次噩梦的回忆,灵魂仿佛在震颤。
“为故人分配技能……”
“杀伐——拥有杀死任何人的方法,不留痕迹。”
“我们真该早些杀死您的。”
牙齿已经被咬得咯咯作响。
“想不到您挺过了儿时连续的高烧,可喜可贺。”
“给予您,我们对故人的专属待遇,最为强大的技能。”
禇迟冷笑
既然如此,她不会客气了!
当高隼高昭走出门时,他们的表情狰狞而疯狂,似乎小人得志到不知该如何耀武扬威的表情。
{走到那片空地后,两人七窍流血而死!}
等两个人走到那片空地之后,果不其然——齐刷刷地倒下了。
这也惊动了在那里闲聊放风的学生们。
天气的异常本来就是让人恐慌的事件,加之以这种事,所有人都冷静不下去了。
禇迟躲在暗处,默默盘算着下一步的走向。
首先此时的任务有三点:解决老师们身上的妖术、破坏跂踵的计划、找寻父亲的下落。
第二点按理来说应该在高氏兄弟倒下后就随之完成,但是并没有,天色没有恢复正常,老师们也没有立即赶到,这就说明祂的计划还在继续,高氏兄弟并不是跂踵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那个地下室里隐藏的秘密,必须要知道…!
以及破除妖术的方法……也许那两个走狗的房间里会有有关记载,或者那只妖鸟能知道些什么。
父亲的下落根本没有任何线索,需要暂时搁置。
手机从风云变色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信号了。
而现在,她急需一个能够利用的盟友来完成这三步又不让自己直接面临祸患。
看着那边刚刚打着哈欠出来的叶琛,禇迟心中暗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叶琛从她走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睡觉,而现在她大概是全年级组为数不多没有看见全过程的学生,这种懵懵懂懂不知全貌的人最容易被带节奏了。
她走上前去,搭上叶琛的肩膀。
跂踵刚刚在地下室中提到了“守村者角逐”,所以也该冒险赌一赌。
“我们是唯二的守村人呢。”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的时候,禇迟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但是当她说自己的技能是洞悉全场人的技能时,似乎出现了一些小插曲。
如果自己的技能被她知道,毫无疑问会被第一时间认出是凶手,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波澜,所以禇迟问了一句。
得到否定答案后,心里的石头才稍稍落了地。
无论她说的是不是实话,看来她并没有与自己为敌或者揭穿自己的意思,于是禇迟也坦然地撒了谎——果不其然,没有被揭穿。
“一步三算”只是禇迟根据自己的身份生造出来的技能,事实上场内有没有这个技能都是另说,不过做戏总要做到底的。
握了手,叶琛指尖的温度传递过来,禇迟微微勾唇。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