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满产屋敷宅邸的回廊时,千岛澪绪跟着引路的侍女踏过苔藓斑驳的石阶。纸门轻启的瞬间,淡淡的药香混着庭院里夜樱的气息扑面而来,端坐于上座的产屋敷耀哉,正垂眸望着案头的残菊,唇边噙着温和的笑意。
千岛澪绪的左手腕缠着渗着淡红的绷带,每走一步,伤口牵扯的钝痛都在提醒他昨夜那场炼狱般的惨剧。他敛了敛衣襟,将腰间那柄崩了数道缺口的家传太刀解下置于身侧,俯身行了一礼,少年的声线里没有半分波澜,冷得像淬了冰。
千岛澪绪产屋敷大人,晚辈千岛澪绪,为禀明来意,冒昧叨扰。
千岛澪绪没有绕弯子,也没有半分情绪外露,平铺直叙地将千岛家满门被恶鬼屠戮的始末道来——那夜月华如霜,本该是阖家赏樱的良宵,却被腥风血雨撕碎。父亲的刀断在恶鬼的利爪下,母亲护着他时脊背被生生洞穿,而与他并称“千岛双璧”的千岛铃奈,在引开恶鬼后便没了踪迹,生死未卜。若非两家世代交好的情分,鬼灭的成员恐怕也不会在破晓时寻到奄奄一息的他。
语毕时,廊外的风都滞了一瞬。侍立在侧的产屋敷天音,指尖微微收紧了手中的念珠,眼底漫过沉沉的悲悯。可千岛澪绪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旧事,连提及至亲时,眸子里都不见半分悲恸,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
产屋敷耀哉却只是轻轻抬手,示意他起身。他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樱瓣,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产屋敷耀哉千岛与产屋敷的情谊,早已不是一纸契书能衡量。你不必如此拘谨。
他的目光落在千岛澪绪渗血的绷带处,眸色渐深。
产屋敷耀哉你与令姐的剑道天赋,我早有耳闻。只是恶鬼凶残,非一人之力可轻易抗衡。
产屋敷耀哉若你愿意,鬼杀队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产屋敷耀哉的笑容里添了几分暖意。
产屋敷耀哉有并肩作战的同伴,定能助你找到令姐,也能让你……
千岛澪绪多谢大人美意。
千岛澪绪蓦地抬眸,打断了他的话。少年的眼底翻涌着拒人千里的戾气与孤绝,腕间的疼痛让他的脸色苍白,却丝毫不减那份冷漠。
千岛澪绪但我,不愿加入鬼杀队。
这话一出,连引路的侍女都倒吸一口凉气。
千岛澪绪迎着满室错愕的目光,缓缓挺直脊背,语气里的寒意更甚。
千岛澪绪千岛家的人,从不需要队友。当年父亲教我与姐姐剑道时便说过,剑锋所向,唯靠己身。
他想起父母倒在血泊里的模样,想起姐姐消失前推他进暗巷的决绝,声音却没有半分起伏。
千岛澪绪恶鬼在前,我自会提刀去斩。同伴于我而言,不过是需要分心保护的累赘,是会让我重蹈覆辙的枷锁。
他知道这话有多忤逆,有多不近人情。可那夜的绝望,早已将他心中“并肩”二字碾得粉碎,连同从前那份属于少年人的温热,一并埋进了尸山血海之中。从那一夜起,千岛澪绪的世界里,便只剩下了自己和活着这一件事。
他依然记着,千岛铃奈与他说过的最后一句。
千岛铃奈不要想着复仇,好好活着……
产屋敷耀哉沉默了片刻,没有动怒,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目光里盛着洞悉一切的温柔。
产屋敷耀哉你这般说,是因为昨夜的惨剧,还是因为……怕自己会连累他人?
千岛澪绪的指尖猛地一颤,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依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那双冰寒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裂痕,快得让人抓不住。
产屋敷耀哉 也罢。
产屋敷耀哉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劝。
产屋敷耀哉你既不愿,我便不勉强。若你不嫌弃产屋敷家的简陋,便在此处住下吧。
他转头看向天音,温和吩咐。
产屋敷耀哉安排一间僻静的偏院,再请医师来为澪绪诊治伤口。
千岛澪绪怔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这般轻易应允。他愣了半晌,才俯身深深一揖,额角抵在冰冷的地板上,声音里依旧听不出情绪,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千岛澪绪谢……谢产屋敷大人。
夜渐深,侍女领着千岛澪绪往东侧的偏院去。廊下的灯笼映着他的影子,狭长而孤峭,像一柄收了鞘的刀,冷得让人不敢靠近。路过庭院时,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樱花瓣,指尖触到那微凉的触感,忽然想起往年此时,千岛铃奈总会抢过他手里的樱饼,笑说他吃相太凶。
那点转瞬即逝的暖意刚冒头,便被他硬生生掐灭在心底。
偏院的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书案上摆着一盏青灯,窗外的樱树影影绰绰地映在纸门上。
夜风裹着花香涌入,远处传来隐的成员巡逻时的脚步声,沉稳而规律。千岛澪绪望着夜空中的一弯残月,缓缓握紧了拳,腕间的伤口传来尖锐的痛感,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寒意。
住下来,只是为了养伤,为了找到姐姐。
至于鬼杀队,至于同伴。
他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