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A大的银杏叶开始染上金边，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铺成一条金色的小径。云薇踩着落叶走向图书馆，怀里抱着刚借来的《国际商事仲裁法》，指尖却忍不住摩挲着口袋里那张昆曲票。
票面上印着《牡丹亭》的剧照，杜丽娘临水照花，眼波流转间带着少女的憧憬。云薇其实对昆曲了解不多，只在高中语文课上学过《牡丹亭》的选段，记得那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当时只觉得文字优美，如今却隐隐品出几分命运弄人的意味。
“想什么呢？魂都飞了。”室友从身后拍了她一下，手里晃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喏，你的快递，从京市寄来的，看着就很贵。”
云薇接过盒子，上面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她的名字和地址。她愣了一下，拆开丝带，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羊绒披肩，摸上去柔软得像云朵，标签上的价格让她忍不住咋舌——抵得上她半年的生活费。
“谁送的啊？这么大手笔。”室友凑过来看，眼睛瞪得溜圆，“不会是宴总吧？”
云薇的心跳漏了一拍。除了他，她想不出还有谁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她拿起披肩贴在脸上，柔软的触感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和宴书珩身上的味道很像。
“应该是他。”她轻声说，心里暖暖的，却又有些不安。收他这么贵重的礼物，会不会太不妥？
“收着啊！”室友推了她一把，“宴总是什么人？这点钱对他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他愿意送，说明心里有你，你就大大方方收下，这是你的福气。”
云薇看着那件披肩，指尖划过细腻的纹路。或许室友说得对，她不必总是想着“配不配”，坦然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勇气。
她把披肩仔细叠好放进包里，心里对周六的昆曲之约更多了几分期待。
接下来的几天，云薇的生活平静而充实。林泽寒没有再出现，学校附近那些曾经属于林家的产业也彻底换了招牌，仿佛他从未在她的世界里存在过。云薇偶尔会想起他，但心里已经没有了波澜，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她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遇到不懂的问题，会去图书馆查资料，偶尔也会想起宴书珩说过可以让他的法律顾问帮忙，却总觉得太过麻烦，还是自己慢慢钻研更踏实。
周五晚上，她收到宴书珩的消息：“明晚六点半，我在剧院门口等你。穿得暖和点，晚上有点凉。”
云薇看着那条消息，嘴角忍不住上扬。他连天气都想到了，难怪会送她披肩。她回复：“好，谢谢你的披肩，很暖和。”
很快，宴书珩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周六下午，云薇特意翻出那件米白色的连衣裙，外面搭着宴书珩送的羊绒披肩，对着镜子照了照。披肩的长度刚好到膝盖，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脸色也更显白皙。室友在旁边啧啧称奇：“果然人靠衣装，这身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
云薇的脸颊微红：“别取笑我了。”
六点半，云薇准时到达市立剧院门口。宴书珩已经等在那里，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外面套着黑色大衣，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看到她时，他的目光亮了亮。
“很漂亮。”他看着她身上的披肩，语气带着笑意，“很适合你。”
“谢谢，也很暖和。”云薇拢了拢披肩，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您送的礼物太贵重了，我……”
“喜欢就好。”宴书珩打断她，打开车门，“进去吧，快开场了。”
剧院内部装饰得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红灯笼高悬，处处透着典雅的韵味。宴书珩带她走到二楼的包厢，视野开阔，正好能看清整个舞台。
“这里的位置最好。”他帮她脱下披肩，叠好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既能看清表演，又不会被打扰。”
云薇坐下，看着舞台上的幕布，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她转头看向宴书珩，他正专注地看着节目单，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您经常看昆曲吗？”她小声问。
“偶尔。”宴书珩放下节目单，“我奶奶很喜欢，小时候常被她拉着看，久而久之，也品出些味道来。”
“那您一定很懂吧？”云薇有些佩服，“我只在课本上学过《牡丹亭》的选段。”
“谈不上懂，”宴书珩笑了笑，“看戏嘛，图个开心就好。不用刻意去理解，跟着感觉走。”
正说着，幕布缓缓拉开，悠扬的笛声响起，扮相俊美的小生走上台，一开口，婉转的唱腔便填满了整个剧院。云薇瞬间被吸引了，虽然听不懂唱词，但那抑扬顿挫的声调、优美的身段，都让她觉得新奇又着迷。
尤其是饰演杜丽娘的旦角，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一个抬手，一个转身，都带着说不尽的风情。当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时，那声音里的怅惘与不甘，竟让云薇想起了自己。
她转头看向宴书珩，他正专注地看着舞台，眼神深邃，仿佛也被剧情牵动。灯光落在他脸上，给他周身的冷硬气质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竟让她看得有些出神。
“觉得怎么样？”宴书珩忽然转头，对上她的目光。
云薇的脸颊微红，连忙移开视线：“很……很好听。虽然听不懂唱词，但感觉很动人。”
“昆曲的魅力就在这里，”宴书珩递给她一杯热茶，“词雅，腔柔，身段美，像一杯慢慢品的茶，越品越有味道。”
云薇接过茶杯，指尖传来暖意。她看着舞台上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缠绵悱恻，忽然想起宴书珩说的“用心记，自然能记住”。或许感情也是如此，不必刻意强求，只需用心感受，便能品出其中的滋味。
中场休息时，宴书珩带着她去后台转了转。恰逢演员们休息，看到宴书珩，都恭敬地打招呼，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
“这位是？”一位饰演柳梦梅的小生笑着问，目光落在云薇身上，带着好奇。
“我的朋友，云薇。”宴书珩介绍道，语气自然。
“云小姐好，”小生笑着点头，“第一次来看昆曲？”
“嗯，”云薇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只在课本上学过。”
“那可得让宴总多带你来几次，”小生打趣道，“我们这昆曲啊，越看越上头。”
正说着，一位穿着华丽戏服的旦角走了过来，妆容精致，身段婀娜，正是刚才饰演杜丽娘的演员。她径直走到宴书珩面前，声音娇媚：“书珩哥，你可好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们忘了呢。”
云薇注意到，她对宴书珩的称呼很亲昵，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慕。
宴书珩的表情淡淡的，语气疏离：“最近比较忙。”
“再忙也该来看看人家嘛，”旦角娇嗔着，伸手想去拉他的胳膊，却被宴书珩不动声色地避开。
“介绍一下，”宴书珩看向云薇，“这位是苏婉，昆曲名角。这位是云薇。”
苏婉的目光落在云薇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不屑，仿佛在看一个闯入者。但她很快又换上笑容，对云薇点了点头：“云小姐好，第一次来看昆曲？书珩哥眼光真好，带的朋友都这么清纯。”
这话听着像是夸奖，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酸味。云薇心里有些不舒服，却还是礼貌地回应：“苏小姐好，您演得真好看。”
“谢谢，”苏婉笑得越发娇媚，转头对宴书珩说，“书珩哥，待会儿演出结束，一起吃个宵夜吧？我知道有家很不错的淮扬菜。”
“不了，”宴书珩直接拒绝，“我要送云薇回去。”
苏婉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笑容：“那真不巧，下次吧。”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云薇一眼，转身离开了。
云薇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她能感觉到苏婉对宴书珩的感情不一般，也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敌意。
“别理她。”宴书珩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就这样。”
云薇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却有些乱。宴书珩这样优秀的男人，身边肯定不缺爱慕者，苏婉只是其中一个吧。她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真的能走进他的世界吗？
回到包厢，下半场的演出已经开始。云薇却有些心不在焉，舞台上的唱词仿佛变成了模糊的噪音，耳边总响起苏婉那句亲昵的“书珩哥”，眼前总浮现出她看自己时那带着敌意的眼神。
宴书珩注意到她的走神，低声问：“不舒服？”
“没有。”云薇摇摇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只是觉得苏小姐唱得真好。”
宴书珩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演出结束后，宴书珩送她回去。车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云薇看着窗外掠过的夜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
“你好像有心事。”宴书珩忽然开口。
云薇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没有啊。”
“是不是因为苏婉？”宴书珩直接问。
云薇的脸颊微红，被说中心事，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就是觉得，您身边的人都很优秀。”
宴书珩看着她，路灯的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云薇被问住了。她想了想，认真地说：“很厉害，很温柔，也……很让人有距离感。”
宴书珩低笑出声：“距离感？”
“嗯，”云薇点点头，“您就像站在山顶的人，我们这些在山脚下的，只能远远看着。”
宴书珩的眼神沉了沉，他忽然踩下刹车，车子停在路边。他转头看向云薇，目光深邃：“云薇，在我眼里，你不是山脚下的人。你是和我站在一起的人。”
云薇的心跳漏了一拍，撞进他认真的眼眸里，那里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
“苏婉只是我奶奶的朋友的女儿，小时候认识而已，”宴书珩解释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对她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云薇愣住了，他竟然在向她解释？
“我带你来看昆曲，不是因为别人，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宴书珩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送你披肩，不是因为它贵重，是因为我想让你暖和。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因为你，只因为你。”
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云薇的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看着宴书珩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只能任由眼泪模糊了视线。
太久了，太久没有人这样坚定地告诉她“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林泽寒从未说过，他只会要求她、指责她，让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可宴书珩不一样，他看到了她的好，珍惜她的好，甚至愿意为她解释那些不必要的误会。
宴书珩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口发慌。
“别哭，”他的声音很轻，“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云薇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这不是伤心的泪，是感动的泪，是终于被人珍惜的泪。
宴书珩发动车子，继续往学校开。车里依旧很安静，但气氛却变得格外温馨。云薇靠在椅背上，看着宴书珩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
她忽然明白，所谓距离，从来不是身份地位的差距，是心与心的距离。宴书珩站得再高，他愿意弯腰走向她，那他们之间就没有距离。
到了宿舍楼下，云薇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她看着宴书珩，鼓起勇气问：“宴先生，下周六……您有什么安排吗？”
宴书珩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建议？”
“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个公园，秋天的枫叶特别好看，”云薇的脸颊发烫，“如果您不忙的话，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他。说完，她紧张地攥紧了衣角，生怕他会拒绝。
宴书珩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好啊，我很期待。”
云薇的心里瞬间开满了花，她用力点头：“那我周六等您。”
“嗯。”宴书珩看着她，“上去吧，早点休息。”
云薇推开车门，走到宿舍楼下，回头对他挥了挥手。宴书珩也对她挥了挥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才发动车子离开。
回到宿舍，室友看到她满面春风的样子，打趣道：“看你这模样，肯定有好事发生吧？”
云薇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没什么啦……”
可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她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件羊绒披肩，贴在脸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让她觉得格外安心。
她想起宴书珩说的“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因为你，只因为你”，想起他认真解释的样子，想起他擦去她眼泪的温柔，心脏就忍不住怦怦直跳。
或许，她真的可以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而此刻的宴书珩，坐在车里，看着手机屏幕上云薇的照片——那是他让助理偷偷拍的，照片里的她正坐在图书馆里认真看书，阳光落在她身上，像镀了层金边。他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助理的电话打了进来：“宴总，苏小姐刚才打电话来，说想请您明天吃饭，还说……”
“拒了。”宴书珩直接打断，语气冷淡，“告诉她，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是，宴总。”
挂了电话，宴书珩发动车子，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他想起云薇刚才主动邀请他去看枫叶的样子，脸颊泛红，眼神却亮晶晶的，像只鼓足勇气向人示好的小鹿，可爱得让他心动。
他知道，云薇的心防很重，能让她主动迈出这一步，很不容易。他会耐心等，等她彻底放下过去，等她愿意完全信任他，等她真正走进他的世界。
至于那些挡路的人，无论是林泽寒，还是苏婉，他都会一一清除。他的世界，只能有她一个人的位置。
车窗外的霓虹闪烁，映在宴书珩的眼底，像一片璀璨的星河。他忽然开始期待下周六的枫叶，期待看到云薇在红叶中笑起来的样子，那一定比世间所有的风景都要动人。
而宿舍里的云薇，抱着羊绒披肩，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梦里有昆曲的悠扬，有温暖的怀抱，还有宴书珩温柔的眼神。她知道，属于她的秋天，才刚刚开始。而那个愿意为她解释、愿意陪她看枫叶的人，将会是她这个秋天里，最温暖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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