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又觉得自己应该是放松下来了。他在烟盒里拿出一根,点燃,熄灭。
点燃,又灭…
直到烟盒空了,看见地上乱麻的烟头,他也终于忍不住咳嗽,喘气喘的跟个破风箱似的。他自己身体什么样他心里清楚得很,但闷油瓶走了,按照约定,把他接回来了。他觉得这幅早就烂的快穿孔的身体也没那么重要了,骨灰一扬,洒进风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心里燥的很,说不出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抽烟,不够,尼古丁已经不能让他心里那股劲压下去了,他需要费洛蒙,麻痹自己,他非常需要。
他自然的把手伸手进了床底,盖子上灰扑扑的,他很庆幸,当时还留了一箱,给现在的自己。因为事情结束之后一直在被胖子盯着,他没有再碰。他打开了一瓶之后,又熟悉的躺回床上。他想见到什么?或者说,他想见到谁?
张起灵。
他不愿意承认,但这个名字让他刻骨铭心着,王盟说,这只是他的心魔而已。心魔又怎么样?就算是来个禁婆把他吞了,也无所谓了。他想看见张起灵,想看他的脸,想听见他的呼吸,想看见他还在活着。
进入幻境那一刻,他一如既往的没能如愿。
一直闪过这十年来他自己的计划,还有那失败的十七次,手臂上每一道痕迹都渗出浓厚滚烫的鲜血。疼吗,疼。但不是手疼,他心疼,所有的不甘都在他心尖上酝酿成一把匕首,发了狠的刺穿他,眼泪跟珠子一样拼了命的掉个不停,打湿衣领,他蜷缩成一小团,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道清瘦的影子,还有裹在衣服里不停的呜咽闷沉声。
又过了一阵昏暗,睁开眼时天上还飘着雪,睫毛上已经结了霜,他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墨脱的雪,凛冽的风快把他开了口子的喉咙里的血冻住了。他在被血浸红的雪地里想,是不是这才是现实,前面那些事情只不过是自己死前的走马灯?牺牲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长时间,在这么重要的一步就要去死了,张起灵也还没有被他接出来,张起灵出来后要怎么办?又要独身去找记忆?重复那个狗屁命运?但他最难过的,不是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是走马灯里连张起灵的一个影子都没有,泪烫红他的眼眶,不争气的掉出来,一行行的咸水重复在一个起伏凹凸上留下滚烫的印记,最后多到自己数不清了,眼前黑了下来,他心里有一道决绝的声音,他绝对不能放弃,他要活下来,还有一个人在等他,等着跟他一起回家。意识模糊之前,他没等来救他的伙计,他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耳边断断续续的响起来。
“吴邪…吴邪…!”
都说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的,是那个人的声音。
是张起灵。
吴邪不想忘记他,一分一秒也不愿。在那十年里,他有哪一天能做回以前那个什么也不用担心的愣头青?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声音的主人。变成这样,他也心甘情愿。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心里的委屈和不甘才变成汹涌的泪水。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屋内很昏暗,他在想,或许是哪个回忆里的地方吧。不过这一次,他终于如愿的到了一个有张起灵的幻境。他抬眼想去看清楚头顶这人的脸,不管怎么努力却怎么也看不清,只隐隐感觉到这人在他身下发抖,拿着什么在擦着他的脸。只听见嘴里隐隐断断续续的重复着“为什么一直流…”
这人真的是张起灵吗?他回忆里从没有过这样的张起灵。
过了很久,他想,如果这是幻境,他也偶尔想做一些放纵自己的事,似乎用尽了全力,伸手握住停在他脸上的手,用脸蹭了蹭这只温暖的手。
“我想你…”
几乎是气流声的一句话飘在空气里,很轻,很轻。恰好停在张起灵的心里,挠了挠,张起灵紧紧抿着唇,低下头很轻的点在吴邪那张发白的脸上,无声的回应着他。
吴邪没有反应,鼻血已经止住了,他也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