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的雪,下得比往年更缠绵。沈砚斜倚在破庙神龛旁,棉袍上结着薄冰,怀里的短剑“听雪”却暖得发烫——这把剑陪了他十年,从江南烟雨到塞北风沙,饮过的血比他喝过的酒还多。可此刻,剑鞘上的缠绳已磨断三截,剑身生了细密锈迹,他已有三个月没拔过剑了。
破庙门被狂风撞开,雪沫子砸在地上簌簌作响。沈砚抬眼,撞进一双亮得像星子的眼睛。穿红裙的姑娘立在门口,斗篷落满雪花,像燃着一团跳动的火,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指尖冻得发红。
“前辈,”她声音发颤,却挺直了脊背,“我叫苏晚,求您救救我阿爹。”
沈砚闭上眼,懒得应声。他曾是江湖闻名的快剑,败过青城七子,挑过黑风寨,可到头来,师门被灭,挚友背叛,三年前那场血战,他拼着半条命杀出重围,只想在这荒山野岭了此残生。
苏晚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扑通跪倒在雪地里,布包滚落,滚出一锭银子和一块暖玉。玉佩雕着展翅雄鹰,背面刻着个极小的“砚”字——那是他当年送给挚友林风的信物。沈砚猛地睁眼,指尖抚过玉佩上的刻痕,眼底翻涌着震惊与狂喜。
“这是我阿爹的玉佩,他说欠一位故人一句对不起。”苏晚哽咽着,泪水砸在雪地上凝成冰珠,“我阿爹是清风寨寨主苏振南,可他年轻时,叫林风。”
沈砚猛地站起身,棉袍上的冰碴簌簌掉落。他一直以为林风早已死于十年前的魔教围剿,却不知他失了记忆,被清风寨老寨主收留,改名换姓过起了安稳日子。如今巫山派觊觎清风寨地盘,诬陷林风通敌魔教,三日后便要在鹰嘴崖处决。
“沈砚已经死了。”他声音沙哑,却忍不住多看了苏晚两眼——她眉眼间的韧劲,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更像极了当年那个总跟在他们身后、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小师妹。
苏晚却不肯放弃,跪在雪地里不肯起身,鼻尖冻得通红:“前辈,我知道您不想再沾江湖事,可我阿爹是无辜的。他们说,只有‘听雪剑’沈砚,能从巫山派手里救人。求您……”
沈砚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终是叹了口气。他捡起玉佩揣进怀里,“三日之后,鹰嘴崖。但你得答应我,到时待在安全的地方,不许逞强。”
苏晚喜极而泣,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角沾了雪沫,像落了片梅花。
接下来三日,沈砚开始擦拭剑身,打磨剑鞘。苏晚便在一旁生火煮粥,偶尔给他递块干净的布巾。她话不多,却总能精准地察觉到他的需求——他咳嗽时,她会默默递上温热的姜汤;他打磨剑鞘时,她会提前将木石摆得整整齐齐。
沈砚教她辨识陷阱、传授基础自保招式,苏晚学得极快,眼神专注又认真。有一次练剑时,她不小心脚下打滑,直直撞进他怀里。沈砚下意识伸手扶住她,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梅香,与他身上的硝烟味格格不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还有腰间纤细的曲线,心跳竟莫名乱了节拍,连忙松开手,别过脸去:“下次小心些。”
苏晚脸颊发烫,低头应了声,指尖却忍不住摩挲着他刚才扶过的地方。她看得出来,这位看似冷漠的前辈,其实心细如发——他教她剑法时,总会刻意放慢速度;夜里她冻得蜷缩起来,他会默默将自己的棉袍盖在她身上;她提起阿爹时,他眼底的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第三日清晨,天未亮,两人便踏上了前往鹰嘴崖的路。山道狭窄,积雪深厚,苏晚好几次险些滑倒,都被沈砚及时拉住。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包裹着她的小手,驱散了所有寒意。
鹰嘴崖地势险要,三面是悬崖峭壁。巫山派掌门莫天行早已布下埋伏,见到沈砚,眼中闪过忌惮,随即冷笑:“沈砚,你果然没死。今日,便让你和林风一同上路!”
话音未落,数十名巫山派弟子蜂拥而上。沈砚将苏晚护在身后,猛地拔出“听雪”,剑光如练,划破黎明的寂静。十年未曾拔剑,他的剑法依旧凌厉,更添了几分沉稳。“听雪”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剑气所过之处,敌人纷纷倒地。
苏晚按照他教的招式,手持短刀奋力抵挡,却还是被一名弟子偷袭。眼看刀锋就要落在她背上,沈砚心中一紧,不顾自身安危,转身挡在她身前。长剑狠狠刺入他的左肩,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袍。
“前辈!”苏晚惊呼出声,眼眶通红。
沈砚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刺中那名弟子的胸口,转头对她吼道:“快走!”
苏晚却不肯走,握紧短刀挡在他身边:“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她的眼神坚定,像极了当年他守护师门时的模样。
莫天行见状,亲自拔剑上前,招招阴狠狡诈。沈砚左肩受伤,动作慢了几分,渐渐落入下风。激战中,莫天行突然使出杀招,长剑直刺苏晚心口。沈砚瞳孔骤缩,拼尽全身力气将苏晚推开,自己却被长剑刺穿了右胸。
“阿砚!”被绑在崖边的林风嘶吼出声,眼中满是绝望。
沈砚倒在雪地里,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苏晚疯了一般冲过去,抱住他的身体,泪水汹涌而出:“前辈,你别有事……我还没告诉你,我阿爹说,当年是他对不起你,他一直想找你解释……”
沈砚虚弱地笑了笑,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指尖冰凉:“我知道……不怪他。”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不舍,“苏晚,我……”
话音未落,莫天行的长剑再次袭来。苏晚下意识将沈砚护在身下,闭上了眼睛。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听见“铛”的一声,林风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挡在了他们身前。
“林风,你找死!”莫天行怒吼。
“十年前的账,今日一并清算!”林风拔出腰间长刀,与莫天行缠斗在一起。沈砚咬紧牙关,忍着剧痛站起身,握住“听雪”剑,与林风并肩作战。
两道身影在雪地里穿梭,剑光刀影交织。最终,沈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听雪”剑刺入莫天行的胸口。莫天行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巫山派弟子见状四散逃窜。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鹰嘴崖上。沈砚再也支撑不住,倒在苏晚怀里。
“前辈!”苏晚紧紧抱着他,声音哽咽。
沈砚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睛,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苏晚,其实……我不是什么前辈。我叫沈砚,想娶你的沈砚。”
苏晚愣住了,泪水瞬间止住,脸颊泛起红晕。她想起这几日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他看向她时温柔的眼神,想起他为了保护她奋不顾身的模样,用力点了点头:“我愿意,沈砚,我愿意等你好起来。”
林风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两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三个月后,清风寨张灯结彩。沈砚穿着红色喜服,牵着同样身着嫁衣的苏晚,一步步走向礼堂。青崖山的雪早已融化,漫山遍野开着不知名的小花,像极了他们之间悄然萌发的情愫。
沈砚低头,看着身边笑靥如花的姑娘,握紧了她的手。他知道,过往的伤痛终将被岁月抚平,而眼前的人,便是他往后余生的光。
雪落时遇见,春暖花开时相守。这江湖路远,他再也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