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连夜的奔波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下腹传来阵阵隐痛,像是无声的警告。
小镇比他想象的还要简陋一些,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低矮,墙面斑驳,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沉寂。
好在房价足够便宜,这是他选择这里最主要的原因。中介是个皮肤黝黑的老实中年人,带着他们看了几处房子,最终,高途选定了一个老旧小区顶楼的两室一厅。
房子很旧,墙皮有些地方已经脱落,卫生间的水龙头还在滴滴答答地漏水。
但采光尚可,格局也还算规整。
最重要的是,它的价格很友好。
“哥,这里挺好的,安静。”高晴挽着他的手臂,声音轻轻的,带着刻意装出来的雀跃。
高途点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
他看向妹妹,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小晴,对不起……让你来这么远的地方上学。这里的教学资源,跟江沪没法比。” 他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自责。
高晴立刻用力摇头,抓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哥,你说什么呢!我才不要一个人留在江沪。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而且……而且我成绩好,在哪儿学都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是我拖累你了……要不是我总生病,花了那么多钱,你也不用……”
“高晴!”高途打断她,语气是少有的严厉,但更多的是心疼,“不许再说这种话。你从来都不是拖累。”
他知道,妹妹一直因为高昂的医药费而自责,这份自责在她心里压了太久。也正是因为这份懂事,让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江沪的一切,跟着他来到这个前途未卜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高途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开始一点点收拾这个临时的“家”。
他不敢有大的动作,每次弯腰或久站,小腹的隐痛都会加剧,提醒着他这个孩子有多么脆弱。
他去镇上的小诊所悄悄检查过,医生皱着眉告诉他,胎像很不稳,必须绝对卧床休息,严禁劳累和情绪波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卧床休息?他现在哪有多余的时间和资本卧床休息?
积蓄几乎见底,高晴还要上学,未来的生活、妹妹的学费、自己孕期的开销、以及孩子出生后的费用……像一座座大山压在他心头。
他必须尽快找到收入来源,哪怕是在家做点零活。
傍晚,他坐在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看着窗外小镇稀疏的灯火,手下意识地抚摸着微隆的小腹。
这里没有江沪的繁华喧嚣,没有那些伤人的话语和冰冷的眼神,但也意味着,从此以后,所有的风雨,都需要他独自用这副并不强壮的肩膀去扛了。
高晴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轻轻放在他手边。“哥,你别担心我,也别担心钱。我可以放学后去兼职,或者,要不我就不读书了,早点上班,挣钱……”
“不行,小晴,无论如何你都要上学,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高途接过水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他看着妹妹明明稚嫩却故作坚强的脸庞,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细微却坚定的暖流。
是的,必须好起来。为了妹妹,也为了这个意外降临,却已成为他唯一寄托的孩子。
他深吸一口气,将对那个人的最后一丝念想彻底压下。
小镇的春天多雨,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凉意,渗进老旧的墙壁,也渗进高途的骨头缝里。孕期的反应在他身上来得格外凶猛,仿佛是对他过去长期压抑 Omega 本性、滥用抑制剂的报复。
孕吐几乎成了常态。 不仅仅是早晨,任何一丝细微的气味——邻居家飘来的油烟味、集市上鱼腥味、甚至窗外装修的灰尘味——都可能成为引爆他胃里翻江倒海的引线。
他常常蹲在厕所里,吐得昏天暗地,直到只剩下酸涩的胆汁,整个人虚脱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吐完之后,是长时间的耳鸣和眩晕,眼前阵阵发黑。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
随着孕周增加,腺体旧伤引发的神经痛开始频繁发作。
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铁丝,沿着他后颈脆弱的腺体向四周辐射,窜上头顶,钻进太阳穴,让他整夜整夜无法安眠。
他只能蜷缩在硬板床上,攥着被角,默默忍受那一波强过一波的、撕裂般的痛楚,不敢发出太大声音,怕吵醒隔壁的高晴。
医生严肃的警告言犹在耳,“你的身体状况本就比普通 Omega 差,腺体损伤严重,信息素水平紊乱。这个孩子能怀上已经是奇迹,务必静养,补充优质营养,保持情绪平稳,否则……不仅孩子保不住,你的命也保不住。”
高途看着手里所剩无几的钞票,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现实像一把钝刀,磨着他的神经。
他不能坐吃山空。
身体稍微舒服一点的间隙,他就强打精神,开始想办法,好在,他发现镇上唯一一家像样的文具店兼打印店,老板对设计一窍不通,做的宣传单和学生活动海报都十分粗糙。
他凭借过去在 HS 磨炼出的、远超这个小地方审美水平的眼光和软件操作能力,接了一些零散的设计活。
但是工作也不算轻松,他需要长时间坐在那张硌人的旧书桌前,盯着电脑屏幕。
孕期的腰酸背痛加剧,眼睛也容易干涩疲劳。有时,一个设计稿还没做完,腺体的剧痛或不期而至的孕吐就会将他击倒。他只能趴着缓一缓,等那阵难受过去,再爬起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