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你为什么要逃

第二章

身后咖啡馆里，那个充满冰冷质问的世界，连同他十年的爱恋与痴妄，已被他彻底抛弃。

而仍坐在卡座里的沈文琅，在等待了十分钟后，心底那点因口不择言而产生的细微悔意，逐渐被一种不祥的预感取代。

他猛地起身，冲向洗手间。

空无一人的隔间，大敞的窗户，以及窗外吹进来的、带着都市尘埃的冷风。

高途不见了。

沈文琅站在原地，窗外灰色的天光落在他骤然空茫的瞳孔里。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高途跑了。

……

收拾东西的过程快得惊人。

房子是租的，属于他的本就不多。

他像一台精准的机器，将必要的证件、少量积蓄、妹妹高晴的重要文件和药物整齐地放入一个不大的行李箱。

其他东西，或丢弃，或留下，干脆利落。

直到他的目光扫过橱柜最深处。

那里静静躺着一瓶早已过期、标签都有些发黄的小青柠饮料。

那是高中时，他在小卖部兼职，沈文琅和几个朋友一起来买东西，顺手递给满头大汗的他一瓶。

少年当时或许只是无心之举，甚至连眼神都没多停留一秒，却成了高途贫瘠青春里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带着甜味的馈赠。

这么多年，他搬了无数次家，这东西始终被他小心珍藏，仿佛守护着某个神圣的信物。

他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缓缓缩了回来。

沈文琅给过他的东西屈指可数，最珍贵的，已经在他肚子里。

其他的，就不用带了。

就当给这十年的暗恋，画上一个彻底的句号。

“砰。”橱柜门被轻轻关上，也关上了他整个兵荒马乱的青春。

几小时后，飞往南方边境省份的航班上。

高途靠在舷窗边，看着脚下熟悉的江沪市在云层下逐渐缩小，变成一片模糊的、由灯火勾勒出的几何图形。

那里有他爱了十年的人，有他拼搏了十年的回忆，此刻，都像退潮般迅速远去。

他轻轻抚摸着尚不明显的小腹，在心里默默地说：

再见，沈文琅，原谅我的自私，孩子我舍不得打掉，以后我也不会让他出现在你面前当然你的生活，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他没有流泪，只觉得一片疲惫的平静。

飞机落地，只是开始。

随后的一天一夜，他带着高晴，辗转了高铁、绿皮火车，最后又坐上了摇摇晃晃、气味混杂的长途班车。

窗外的景色从繁华都市，到普通城镇，再到起伏的丘陵和略显破败的农田。

几经波折，他们终于在一个暮色四合的傍晚，抵达了一个地图上都难以寻觅的、落后而安静的小镇。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与江沪那种由香水、尾气和冰冷钢铁构成的味道截然不同。

高途牵着妹妹的手，站在陌生的街口，看着远处袅袅的炊烟，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没有沈文琅，没有令人窒息的目光和伤人的话语，也没有那个将他视为筹码的父亲。

只有他和妹妹，以及肚子里这个需要他全力保护的小生命。

他的新生活，或者说，他真正为自己而活的生活，终于开始了。

而与此同时，江沪市中心HS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里，沈文琅对着手下人递上来的、关于高途最后消失在机场监控里的报告，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和“追悔莫及”。

他捏着那份轻飘飘的报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却照不亮他心底那片骤然荒芜的空洞。

高途，你为什么要逃？

你不要钱了？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