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时间流淌得比蜗牛爬还要慢上三分的古老森林里，住着一个小矮人姑娘，名叫芸芸。她和六个兄弟——主要是大哥抑尘，以及另外五个总是灰头土脸、沉默寡言的小个子——一起生活。芸芸心里有个亮晶晶的梦想，像清晨挂在蜘蛛网上的露珠：嫁给城堡里那位据说头发比阳光还耀眼的荟王子。

一天，矮人们挖矿归来（他们的工作就是挖呀挖，挖些亮晶晶却没什么用的石头），发现家里那张用蘑菇和苔藓铺成的小床上，躺着一位真正的公主。她皮肤像雪，嘴唇像樱桃，手里紧紧攥着一只剔透得让人心慌的水晶鞋。矮人们立刻想起了不久前随风飘进森林的传闻：荟王子在寻找一位能穿上水晶鞋的舞会少女，找到就要娶她。

大哥抑尘的小眼睛在公主和妹妹芸芸之间骨碌碌转了几圈。一个绝妙（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的主意像蘑菇一样“噗”地冒了出来。他让芸芸穿上那只水晶鞋——嘿，正合适！于是，芸芸不用再去挖矿了，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小屋里，穿着水晶鞋，等着王子驾到。而那位自称云云公主的可怜姑娘呢？自然顶替了芸芸的矿工职位。森林与世隔绝，云云公主试过逃跑，但总是绕回那口幽深的老井边，只好一天天挖矿，皮肤变得像树皮，手脚磨得粗糙。

芸芸等啊等，等到窗外的野莓红了又落，王子连个影子都没有。

直到另一个寻常的挖矿日，矮人和云云公主都不在。一位穿着黑袍、神色焦灼的老妇人闯了进来。“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拿水晶鞋的姑娘？”她问。

芸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绝对没有！”

老妇人的目光却钉子一样钉在芸芸脚上。“水晶鞋！”她尖声叫道，“你把云云怎么了？”原来这是云云公主的继母，志盛皇后，她们之间……呃，有些复杂难言的关系。

两人推搡起来，芸芸差点跌进那口深井。就在这紧要关头，抑尘像颗地雷似的从门后蹦出来，“热心”地帮芸芸“解决”了麻烦。他们合力把不再动弹的皇后扔进了井里，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事后，抑尘擦着汗，对惊魂未定的芸芸咧嘴一笑：“别等啦，傻妹妹。外头的时间跑得比受惊的兔子还快，荟王子早就娶了别的公主，娃娃都会打酱油了。” 接着，他忽然凑近，身上混合着矿土和一种让芸芸不安的气息，“其实呢，那五个小子都是我的种，你嘛……是我们捡来的。” 说着就要扑上来。

芸芸吓得魂飞魄散，一脚踹开他，同时扔出一颗一直藏在兜里的神奇种子（每个童话人物兜里都该有这么一颗）。种子瞬间疯长，粗壮的藤蔓把她嗖地一下送上了天，顺便把下面的抑尘压成了一幅不太艺术的扁平画。

藤蔓把芸芸送到了云层之上，她惊恐地看见巨大的脚丫子像山一样移动——是巨人！芸芸心一横，眼一闭，纵身跳下。

“噗通！” 她掉进了冰凉的海水里。快淹死时，一位眼睛像深海漩涡的女巫救了她。女巫能实现任何愿望，但索要的代价也相当“公道”。

芸芸抽噎着问起荟王子，才得知他不久前死了，王位由他妻子继承。悲伤淹没了芸芸，她向女巫许愿：“我要他活过来！”

女巫笑得意味深长：“如你所愿。代价是：你的腿变成鱼尾巴，一年内得不到真爱之吻，你就会变成泡沫，还是不太好看的那种。”

愿望即刻生效。芸芸的双腿变成了一条闪着黯淡银光的鱼尾。同时，远方的城堡墓地里，刚刚入土为安的荟王子顶开棺材板，坐了起来。这吓坏了他的遗孀和新臣民，他们挥舞着火把和叉子把他赶出了城堡。复活的老王子，只好开始流浪。

变成美人鱼（款式比较朴素）的芸芸，思念成疾，每天在礁石上唱歌，歌声哀婉得像丢了所有存粮的海鸥。终于有一天，衣衫褴褛、散发着淡淡泥土气息的荟王子循着歌声而来。他眯着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了半天，恍然大悟：“啊！一只能唱歌的海豹！正好载我一程！”

于是，芸芸背着这位她朝思暮想的王子，游啊游，来到了一座荒岛。芸芸那颗小小的心，终于被幸福的泡沫填满了。直到她靠近他，闻到一股不容忽视的、日益浓郁的腐坏气味。

但深海女巫的“复活”服务，可能忘了更新“肉体保鲜”条款。荟王子是“活”了，能走能说，但他的身体，正诚实而缓慢地走向它原本的归宿。

芸芸没有嫌弃（或者说，爱情暂时屏蔽了她的嗅觉）。她鼓起勇气，撅起嘴，想要献上那个能拯救自己生命的真爱之吻。可王子的嘴唇冰凉僵硬，像两块潮湿的石头。吻上去，什么也没发生。没有火花，没有奇迹，只有越来越重的臭味。

恐惧攥住了芸芸。没有真爱之吻，一年后她就要死了！而眼前这个会走路的“遗体”，根本不爱她！

在绝望和求生本能（或许还有点别的）的驱使下，一个惊人的念头攫住了她。她看着喋喋不休抱怨荒岛没有软床和红酒的王子，猛地张开嘴——具体过程我们就不详细描述了，总之，童话里总有些消化能力非凡的角色。芸芸把荟王子整个儿生吞了下去。

世界清静了……吗？

“粗鄙的海豹！”一个闷闷的、带着回音的声音从她腹部传来，对一位王子基本的尊重呢？”

芸芸僵住了。

那咒骂声喋喋不休，芸芸捂着肚子，在荒岛沙滩上蜷成一团，几天下来眼窝深陷。终于，在某个被胃里那位“住客”用咏叹调嘲讽她歌声跑调的清晨，她忍无可忍，跳起来对着咆哮的大海嘶喊：

“闭嘴！再吵我就把你吐出来喂螃蟹！”

胃里瞬间鸦雀无声。

芸芸瘫坐在沙滩上，望着海天相接处，一片空茫。荒岛很小，绕一圈不需要半天。她成了这座岛上唯一的，也是永远的居民，孤独地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结局。

偶尔，当月光洒满海面，她的腹部会传来微弱而规律的、咯吱咯吱的声响。不知道是咀嚼的回忆，还是寂寞在磨牙。

童话历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