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过去了，我已经不再年轻了。张家的孩子也已经长大了，他们如同那个人一样年轻，清冷，沉默，只是看我的眼神里，是心疼，是复杂。很多人劝我不要再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什么，也许是等他想起来。也许是等一个答案吧，更多的是不甘心是执念。时间太久了我只记得年轻的时候，他第一次回到家里的时候沉默寡言又清冷……对什么都不关心也不怎么有反应。像是琴弦的音节一样，清脆悦耳又冰凉……从回忆里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什么。是守护兽的龙鸣……它在告诉我那个人回来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刚刚来张家的时候，他带我去了张家密室，我本就不关心他家里的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让我知道那些。对我来说，他才是最重要的……于是神秘古老青铜简在我面前展开，青蓝色的火焰，跳动着……我眼里没有那些文字和秘密，只有他……他一向清冷的眸子有了温度，那是火焰……我想，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选择我呢，应该是我太特别吧。洒脱，随性，看的太透彻，他说我和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密室的尽头是寒冰……他带着我走了进去，很多机关，我拆了阵眼……才发现他家里还养龙，真是个奇怪的家族。他眉眼看我有温柔，有宠溺，有爱意。那是我们认识第三年……成婚的第三年。他说有危险我们一起面对……他失约了，我来张家第七年，他走了。他有他的责任……有必须要做的事，所以我不能拦他，我也不会拦他，我知道他能保护好自己。我在张家……带着我们的孩子等他，是的……我有了身孕，只是没来得及说而已。我想等他回来说……哪怕是十年，他走的那天晚上，张家下了雪。一如我们认识第三年的时候，那场雪，其实我也忘记了哪一场，因为那年两场雪……都是我心动的开始。背影清冷又决绝……孤寂与这天地都融为一体了，只有一把黑金古刀陪着他。这十年……我在张家等他，也在守张家……这里群狼环伺，心思各异的人太多。纵然我是他的夫人，也不能幸免于难。我想不起来是哪次危险了，三个月的胎儿就这么没了……其实这孩子很顽强了，那么多刺杀的人的情况下，它都没事……偏偏就是张家人的一碗汤……它就没了，是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我，因为本家不和外族人通婚……他还是族长……也许是因为他太重要了所以张家做了妥协，我没懂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可以离开这里……也可以带着孩子走。后来我想大概是我于他重要，所以只是让我失去了孩子，他们不允许外族人生下血统不纯的孩子。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张家没什么好感，也许是封建的规矩，也许是冰冷的祠堂，也许是严苛的训练……思绪被龙鸣声拉回来，龙已经出了密室……来了我这，它认我也认他。这一刻，我听到了外面他的声音，还有一个女孩的声音……一如当初温柔又清冷，她被护着，张家人是认可她的……哪怕她也是外族人。我想……我似乎不该在这了……龙不开心了，龙鸣声震彻了张家……我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外面的人，很多都是当初的那些孩子……他们眼里有心疼，有愧疚，有担心，愧疚什么呢，也许是作为张家人对我的愧疚，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大部分是当初那些老年人了……叹气，惋惜，哪怕是不认同也如此的同情。我似乎不需要这样的情绪……他也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护着那女孩……说那是他妻子。我没出声，当初他等我回来的时候没说这句话……更像是觉得我可以改变张家的人。没那么重要了……龙鸣声越来越大……他眼里的敌意看着我和龙，我将龙放回了密室……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解开守护者血契的方法。十年了……不，应该是十三年了。我与他成婚三年，这里的十年……如此漫长，倒像是给自己上了锁。傍晚的张家……在张灯结彩，那些孩子没参与……他们布置，那些孩子就拆……就算是受了罚。我觉得吵……就让那些孩子去带着小辈放野了，安静下来了。一瞬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句 ，新婚快乐，早生贵子，永结同心。回应我的是一句，吾妻明颜，已孕三月，吾儿随安，随遇而安，平安喜乐。大婚之日……下月十八，良辰吉日。我也只是点了点头……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心里难受，闷得慌……也许是这里太闷了。我回了房间，轻抚过黑金古刀……它该物归原主。没什么意难平的，于我而言……这十三年已经是回忆了。寂静的夜里，我放下了黑金古刀……放下了十三年的回忆，放下了守护者的责任……也放下了那个孩子。去了祠堂，他在带他的夫人入族谱，给那个孩子入族谱，一笔一画是两个人永结同心的证明……琴瑟和鸣。我也只是开了机关 ，将暗格里的平安扣与香囊取出……带走了。手腕上的红线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断了，我看了一眼……也许是磨损的太严重了。平安扣也莫名其妙的碎了，满地的碎片……一如我拼不起来的心。碎就碎吧……香囊我带走了，其实也没什么用，以前带他在我的院子里泡温泉的时候送的，放了九转还魂草……其实那草他是用了的。我们认识的第六年……不过现在也不怎么在意了。也许是我来的不巧，或是平安扣碎的突然……他看了我一眼，我没看他……不合适。就这么走了……张家从来不是我的家，只有他在 才是。如今怎么都不合适……凌晨十二点……我带着那个孩子的平安锁和红盒走出张家……突然感觉空空的，也许是我在这里太久了。这里的每一步都是我熟悉的……却又陌生的，十里红妆，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都准备着……我与准备好的二十八抬聘礼擦肩而过……心疼了一下，奇怪的体验……出了山里，我依旧不知道去哪……抱着红盒有一瞬间迷茫。然后我才想起来……我其实在外面也有家，于是……我跨越了山海，回了北京。首都是变了很多的……唯独我的身份没有。我依旧是首都第一世家的掌权者，隐世华族的大小姐。权利，地位，金钱，名声，我都有……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我其实不怎么想起来过去的十三年，只是偶尔会收到那些孩子的信……问我在哪，是否平安，只字不提他。我想我应该将自己彻底与他割开……连同身心。我忙于工作，享受生活的美好……有朋友，有家人，可越是这样……我似乎越心疼，它在疼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很多事记不清楚了……可回忆里的他却如此清晰，也许是时间久了吧。记忆和沙一样……让人看不清楚，记不清楚多少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打开那些孩子的信，信上说……族长之子，张随安，平安降生，那位一切都好。张家三天大喜……八十八桌宴席，连同九门……宴请四方。举天同庆……我才恍然大悟……我离开张家已经一年了，大婚，生子……一年，足够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疼，疼的我几乎喘不过来气……突然有什么落下来了，是我的泪……我在想为什么会有这个。心脏疼的似乎要炸开……十三年的回忆一幕幕在我眼前，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饭，第一次抱他，第一次牵手，第一次喝酒，第一次聊天，种花，送兔子，当成猫，挡枪，放血，野外生存，送香囊，送衣服，乃至更多……像是让我被拆开一样疼，我才想起来……原来，我也会哭，会笑，会疼，会难过，会爱，会恨……什么时候忘记的呢。我想不起来……只记得，我摇摆不定的感情，我的心意，一步步被他引入心动，那些承诺，那些诺言都如此苍白无力。耳边是什么声音……我听不清楚，是呼救么，是慌乱……还是什么，我抬头，好像是谁在我面前……不重要了，那信被我转身的瞬间丢了……我眼前似乎很多人，看不真切，但给我让了路。我的每一步都凭着直觉走的……没什么感觉，我甚至感觉不到心跳呼吸。一切寂静……没想到去哪，就这么走到了天安门，我在想……我三十五年的人生，有十三年是为了一个人，二十五岁的人生是为了自己和这里的安稳。少有为自己的时候……闭上眼睛，一切安静，我闭着眼睛走到了一处饭店里……尹南风的新月饭店，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的眼神从惊讶到不确定再到心疼。但她还是和我走了……我们到了墨脱的雪山那……尹南风站在那，说了什么我听不见。我只知道这里有我的终点……雪花是凉的，风是刺疼的……远不及我失去孩子疼，那会失去孩子……我撑起了张家，那场无声的刺杀……是一场让人惋惜的过错，谁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我没时间顾及自己……于是留下了病根，畏冷，体虚。底子已经没的差不多了……也许是等他回来的执念太深，让我撑了那么久……我从山脚到山间，已经是看不见了东西。寒风刺骨我也能感觉到一片黑暗……整个人都如此接近死亡……我在想他此刻会是什么样子，他已经娶妻生子，美满至极……有朋友，有家人。张家稳定……和我是不一样的，我在寺庙前，跪了下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喇嘛叹了口气……给了我一颗药。我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没有了感觉……只是能知道我被人抬起……在寒风凛冽的雪山中被封入了棺材里……封棺，起灵……外面是戏曲，好像是霸王别姬……又好像是牡丹亭……也有人在说什么，撒了酒，酒香四溢……我才想起来我是喜欢喝酒的。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被放下了，一跪，一拜……落棺，沉湖……冰冷的湖水涌入棺材……如同他走了第二天，我知道他有逆行性遗忘症再过三年他会忘记我的事实……心被破开一道痕迹，生疼。湖水渐渐的淹没我……我却能感觉到……我太困了，很累……就这么陷入无边的黑暗……一如十年间最后的两年里我知道时日无多，便日日去青铜门前藏我写的诀别书与和离书……我竟不知道原来张家真正的成婚是那样的盛大正式，他亲自写了婚书，盖了印章，宣告张家与九门……笑的那么开心，温暖。聘礼，二十八抬，古时候天家的礼仪和规矩，给足了他的夫人底气……三天婚宴，八十八桌，宴请四方……吾儿随安，平安喜乐……何其幸运。而我……我的孩子，只能随我一起沉湖，安睡在这雪山中……也许太疼了，我竟是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了……一切都归于平静与黑暗，不知今夕是何夕……我用了指尖……划了什么，在棺材里……我属于你的注定，不属于我的命运……爱写出我的诗经，算不出我的命运……我最后的遗言……心里一切都是空的……归于平静与黑暗……安睡于雪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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