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后,琴叶的生活却依旧不幸,简直是西西弗斯过的日子——夫家从未有一刻钟让她停止过劳动。仅仅嫁过来的第一天,丈夫便这样说:
“你爹把你卖过来,就是当牲口的,别搁着摆什么木头样!”
琴叶哑然,她在结婚前曾对婚姻的一切她本就明白不切实际的幻想,仅一瞬间就破灭了。
“装什么呆?”丈夫一拳头落在了她眼睛上,发出闷响,像一袋湿重的粮食砸在了地上。
“是...”琴叶小声答道,她一只眼睛流下泪来,是被打出来的。
她没有哭。
“大声点!”她丈夫又是一拳。
...
第二天清晨,琴叶依旧要准时起床担水。她抱着沉重的水桶,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上的伤,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但她很能吃痛忍耐,不声不响。日子便如此过了下去,一晃数年,琴叶也终于做上了母亲,琴叶给新生儿起名字“伊之助”。是个晶莹剔透的男孩子,五官和琴叶一样好看。这让她在家里赢来了一些话语权——大概是饭桌上多上一块腌菜,或者选择先洗那堆衣服。
不久之后,一个冰冷的雪天,丈夫躺在床上睡觉,琴叶哄着孩子的时候,婆婆带来了琴叶父母的死讯。
“说是自己放了把火,把前院给堵住了。想来救火的不少,但都不敢进——你那爹就嘶个嗓子在那里喊,‘谁都要不走这房子!’,你妈也一直在哭,呜啊呜啊的,佐藤家做媒婆的都吓着了,说那是活生生的鬼叫。”
身边半睡旁听的丈夫却怨毒的看了琴叶一眼,“你爹还欠着我们钱呢!可惜让不知道哪个不着调的债主逼死了。”
琴叶噤声。
“说起来,倒是有件有趣的事情,”婆婆的神色忽然又玩味了起来,“你爹昨天其实昨天来见过我,求求亲家,先接济点,度过这关。做梦!我告诉他,欠的债还没清,还想着来做讨花子?想都不要想!”
“结果你爹突然就跪下了,他说他这辈子是了了的,唯独对不起他这女儿,没享过一天福,嫁过来还一直在受罪,求求我对你好点~”婆婆抬头看了琴叶一眼。琴叶低着头,轻轻的推着伊之助的摇篮,似乎根本没有听。她嘴边轻轻哼着,却是一首摇篮曲:
“拉钩钩,许承诺,说谎的人要吞千针。
倘若违约变狸猫,狸猫尾巴蓬蓬松。
变作落叶山中藏,咚锵咚锵敲肚皮。
拉钩钩,印印章,一百年,不许变!”
“你爹说这话真该剜嘴割舌!”婆婆凶狠起来,“自己是个什么玩意真的是...”
“呼————”
窗户忽然被风刮开了,寒风携着雪花一下子涌了进来。
“冷死了!你,”丈夫指着琴叶,“快去关,跟个二楞子一样,我家娶你进来不是让你吃白饭的!”琴叶立即起身,没有指令,她前面不敢动。
可伊之助却突然大哭,“呜哇呜哇呜哇~”他扯着嗓子,风雪寒冷下,他似乎突然打开了名为“哭”的关窍。琴叶立即停下了脚步,伊之助哭了,她该去哄他。
“快让他别哭!关上窗!还磨蹭什么!”她丈夫顿时像一颗被点炸的雷,“别哭了!”他吼着伊之助,手不停的摇晃着他。
“琴叶!”婆婆厉声道,似乎这些错都是琴叶做的。
琴叶待在了原地,她的大脑莫名混乱了,窗户没有关,风还在刮着——可伊之助在被欺负——她应该保护伊之助——可风还在刮....
可伊之助还在哭!“呜哇——”
她应该做什么?长期高压的环境早就磨没了她的判断力,但是孩子在哭,丈夫的手还在不停摇晃伊之助!她的大脑早就不允许思考,可孩子需要被保护...这一个信号烧穿了所有混乱:孩子在受苦。
“啊————”丈夫突然吃痛,他回头,却见琴叶死死的咬住了他的手,活像一只母狼,保护襁褓里小狼的母狼!“你疯啦!疯女人!”他吼道,并使劲推开了琴叶,连带着手掉了一大块肉,婆婆连忙低头抓住了她亲亲儿子的手,“我早说她疯了!她人呢?”二人顿时抬头。
窗户仍然开着,寒风依旧刮着。在窗户上却挂着了两只鞋,琴叶从那里跑了,连带着伊之助从窗户那里消失不见。
“疯子!”婆婆奔向窗户边,对着跑了没多远的琴叶吼,“你看你跑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