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老槐树的枯叶，在青石板巷路上打着旋，踩上去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呢喃。苏念禾背着洗得发白的小书包，羊角辫随着蹦跳的脚步晃来晃去，活脱脱两只扑腾的小蝴蝶，紧紧跟在林屿身后。
“阿屿哥哥，今天音乐课老师教我们唱《小星星》啦！我唱给你听好不好？”她仰着肉乎乎的小脸，眼睛亮得像浸在溪水里的碎钻，不等林屿回应，甜软的歌声就飘了出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林屿刻意放慢脚步，配合着她的小短腿，清瘦的肩头微微放松。他比苏念禾高半个头，洗得泛黄的校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细瘦却结实的胳膊。这几年，苏念禾就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天天叽叽喳喳地跟在他身后，把他原本灰暗沉寂的世界，搅得满是鲜活的暖意。
“唱得真好听。”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触到柔软的发丝，声音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念念越来越棒了。”
得到夸奖，苏念禾笑得更甜了，小脸上挤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得意地扬起下巴：“老师也说我声音甜呢！”说着，她忽然凑近林屿，小身子几乎贴到他胳膊上，小声问：“阿屿哥哥，你今天在学校有没有不开心？有没有人欺负你呀？”
林屿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快得像被风吹散的云。他不动声色地把左手往口袋里揣了揣，摇了摇头：“没有，没人欺负我。”
苏念禾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走路时左肩微微耸着，左手始终插在口袋里，刚才摸她头时用的也是右手，姿势透着股不自然的僵硬。“阿屿哥哥，你的手怎么了？”她拉住林屿的胳膊，小小的手掌攥得紧紧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没事。”林屿想把手抽回来，手腕却被苏念禾攥得牢牢的。他的手腕很细，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暖得烫人。
“我看看！”苏念禾固执地踮起脚尖，另一只手伸过去，非要拉他揣在口袋里的左手。
林屿无奈，只好任由她把自己的左手从口袋里拉出来。那只小小的手掌上，赫然横着一道红红的划痕，伤口不算深，却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周围的皮肤肿得老高，还带着几道浅浅的抓痕，一看就不是意外划伤。
“呀！你受伤了！”苏念禾惊呼一声，心疼地捂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对着伤口吹了吹，眼眶瞬间红了，“疼不疼呀？阿屿哥哥，你怎么不告诉我？”
“一点小伤，不疼。”林屿急忙抽回手，重新揣进温暖的口袋，语气轻描淡写地掩饰，“不小心被树枝划到的。”
苏念禾却皱起了小眉头，盯着他的眼睛不放。她天天跟着林屿走这条巷，巷子里的槐树都被居委会修剪过，树枝又直又光滑，怎么会划出这样不规则的伤口？“骗人！”她抿着小嘴，语气笃定，“这不像树枝划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林屿避开她清澈的目光，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低了些：“没有，真的是不小心划到的。”
他不能告诉苏念禾真相。今天下午放学，班里的张强带着两个男生堵了他，指着他的鼻子骂“没人要的野孩子”，还嘲笑他爸妈天天吵架，迟早要离婚。他忍无可忍和他们打了起来，虽然把张强推倒在地，自己的手却被张强抓伤了。他不想让苏念禾知道这些肮脏的争吵和恶意，不想让她纯净的世界里染上一丝尘埃。
苏念禾见他不肯说，也不追问，只是伸出小手，紧紧握住他的右手。她的手软软的、暖暖的，像一团小小的火焰，瞬间驱散了林屿指尖的凉意。“阿屿哥哥，”她仰着头，眼神认真得让人心颤，“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就算你不想说，我也会陪着你。”顿了顿，她挺了挺小小的胸膛，像只鼓足勇气的小雏鹰，“我现在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了！”
看着小姑娘一脸坚定的样子，林屿心里忽然一暖，刚才因为打架带来的烦躁和委屈，瞬间烟消云散。他反手握住苏念禾的小手，轻轻捏了捏：“好，以后我都告诉你。”
“那我们去秘密基地吧！”苏念禾眼睛一亮，拉着林屿就往巷尾跑。
他们的秘密基地，是巷尾那个废弃的石亭。这几年，林屿趁着放学时间，偷偷把这里收拾干净了——他搬来几块平整的石头当凳子，铺了一层晒干的干草当垫子，还在石亭的角落里摆了一个捡来的铁皮盒，里面放着他攒的几颗弹珠和几本旧童话书。平时放学后，他们总喜欢来这里待一会儿，苏念禾讲学校里的趣事，林屿教她做算术题，或者给她讲书里看到的故事，石亭里藏着他们最纯粹的快乐。
石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叫卖声。苏念禾让林屿坐在石头上，自己则蹲在他面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铁皮盒子——这是她特意从家里带来的，里面装着几片创可贴和一小瓶碘伏，是妈妈给她备着的，她却总想着留给经常“不小心”受伤的林屿。
“阿屿哥哥，把手伸出来。”苏念禾学着妈妈的样子，先用棉签蘸了点碘伏，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的伤口。
碘伏碰到破损的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林屿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小声说：“有点疼。”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苏念禾立刻停下动作，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了吹，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缓解了不少刺痛。她重新拿起棉签，动作放得更轻柔了，“擦了碘伏就不会发炎了，伤口好得快。”
她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神专注而认真，小嘴巴抿成一条浅浅的弧线，像是在做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林屿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细密的绒毛清晰可见。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把这个小小的、软软的姑娘永远护在身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也不让她看到这个世界的阴暗和残酷。
“好了！”苏念禾把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他的伤口上，还轻轻按了按边角，确保贴得牢固，然后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样就没事啦！以后要小心一点，不许再让自己受伤了，知道吗？”
“知道了。”林屿点点头，把贴了创可贴的手攥紧，掌心传来创可贴的触感，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苏念禾坐在他身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递给他：“这是妈妈早上给我带的，可甜了，你吃。”
林屿接过苹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甜到了心坎里。他看着身边的小姑娘，她正低头啃着苹果，小脸鼓嘟嘟的，像只可爱的小松鼠，嘴角还沾了点苹果汁。“念念，”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的认真，“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保护你。”
苏念禾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我知道呀！阿屿哥哥最厉害了！”
林屿看着她全然信任的眼神，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变得更加强大，不仅要保护好自己，还要保护好这个给予他温暖和光明的小姑娘。他不想再像现在这样，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要让她为自己担心。
夕阳渐渐西斜，金色的光芒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石亭里，形成斑驳的光影。两个小小的身影并肩坐着，手里拿着苹果，安静地分享着这短暂而美好的时光。苏念禾靠在林屿的肩膀上，听着他讲《小王子》的故事，心里觉得格外踏实；林屿则侧头看着身边的小姑娘，感受着她的依赖和信任，心里的阴霾渐渐散去，只剩下满满的温暖。
他知道，原生家庭的伤痛或许像一道刻在心上的疤，永远无法彻底抹去，但只要有苏念禾在身边，他就有勇气去面对一切。这个小小的、软软的奶团子，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是他跨越黑暗的救赎。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未来的岁月里，这份从小萌芽的感情，会经历无数的考验——分离、误解、世俗的阻碍，却始终坚不可摧，最终长成参天大树，庇佑着他们彼此，直到地老天荒。
风渐渐大了，带来了家家户户晚饭的香气，混合着饭菜的香味和淡淡的烟火气。苏念禾站起身，拉着林屿的手：“阿屿哥哥，我们回家吧，妈妈肯定做好饭等我们了。”
“好。”林屿点点头，牵着她的小手，一步步走出石亭。
巷路上的枯叶被风吹得翻滚，两个小小的身影手牵着手，慢慢往前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们紧紧地连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而那座小小的石亭，静静矗立在巷尾，收藏着他们的秘密和约定，在岁月里静静等待着下一次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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