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卷着槐花香,漫过青石板铺就的老巷。巷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底下,摆着一张磨得发亮的旧竹椅,竹椅旁蹲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她叫苏念禾,刚满五岁,穿着洗得发白的小花裙,手里攥着一根快融化的绿豆冰棒,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巷口的拐角。
“阿屿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呀?”她小声嘀咕着,肉乎乎的小脸上满是焦急。冰棒的甜水顺着手指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慌忙用手背去擦,结果把小脸也抹得花一块白一块,活像只刚偷吃完蜂蜜的小猫咪。
苏念禾口中的“阿屿哥哥”,是隔壁院的林屿。比她大三岁的男孩,却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调皮捣蛋,总是安安静静的,眉眼间带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清冷。可唯独对苏念禾,他会卸下所有防备,把攒了好久的糖塞给她,会在她被别的小朋友欺负时,默默挡在她身前。
今天是林屿去乡下外婆家的日子,临走前他答应过,回来会给她带最甜的野草莓。苏念禾从早上就守在巷口,从太阳刚升到日头西斜,手里的冰棒换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傍晚的风带来一丝凉意,才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林屿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小小的身子被包压得微微前倾,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原本干净的衬衫也沾了不少尘土。他看到巷口的苏念禾时,清冷的眼底瞬间泛起一丝暖意,脚步也加快了些。
“阿屿哥哥!”苏念禾眼睛一亮,把手里剩下的小半根冰棒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像只小炮弹似的扑了过去。
林屿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接住她,小姑娘软软的身子撞进怀里,带着甜甜的奶香味,瞬间驱散了他一路的疲惫。“慢点跑,小心摔着。”他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却透着一股沉稳。
“阿屿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我等了你好久好久。”苏念禾仰着小脸,委屈地撅着嘴,手指戳了戳他沾着泥土的裤腿,“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没有。”林屿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把帆布包从背上卸下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到她面前,“给你带的野草莓,洗干净了。”
手帕打开,里面是一颗颗红彤彤、饱满多汁的野草莓,带着新鲜的果香。苏念禾眼睛都看直了,伸手就要去抓,却被林屿轻轻按住了手。“先洗手。”他拉着她走到巷口的水龙头下,拧开开关,用微凉的水仔细冲洗着她的小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洗完手,苏念禾迫不及待地拿起一颗野草莓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吃到了小鱼干的小猫。“好好吃呀!阿屿哥哥,你也吃。”她拿起一颗最大的,踮着脚尖递到林屿嘴边。
林屿微微俯身,张嘴咬住,草莓的酸甜在口腔里蔓延,可他觉得,比草莓更甜的,是小姑娘眼里的光。
他看着苏念禾吃得一脸狼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她的嘴角。“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苏念禾乖乖地任由他擦拭,嘴里还含着草莓,含糊不清地说:“阿屿哥哥,外婆家好玩吗?有没有像我一样可爱的小朋友呀?”
“不好玩。”林屿的眼神暗了暗,声音低了些,“没有。”
苏念禾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小手拉住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阿屿哥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林屿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想让小姑娘担心。他的父母总是吵架,这次去外婆家,也是因为家里的氛围太压抑,妈妈才让他去避一避。只有在苏念禾身边,他才能感受到一丝安宁。
“没事。”他摸了摸苏念禾的头,羊角辫软软的,“我们去槐树下坐一会儿吧。”
他拉着苏念禾的小手,走到老槐树下的旧竹椅旁。竹椅有点高,林屿先自己爬上去,然后伸出手,把苏念禾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小姑娘软软的身子靠在他怀里,手里还攥着几颗没吃完的野草莓。
傍晚的风轻轻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落下一片片细碎的影子。苏念禾靠在林屿的胸膛上,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心里觉得格外踏实。“阿屿哥哥,”她忽然开口,声音软软的,“以后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告诉我好不好?我给你唱歌,给你分享我的糖。”
林屿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干净又纯粹。那一刻,他心里积压的所有阴霾,仿佛都被这双眼睛驱散了不少。他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苏念禾,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
“那我们拉钩!”苏念禾伸出小拇指,勾住了林屿的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嗯,一百年不许变。”林屿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巷子里,把两个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槐树下,旧竹椅上,小小的青梅和竹马依偎在一起,手里的野草莓还带着酸甜的余味,而一个关于陪伴与救赎的约定,正在悄然萌芽。
苏念禾不知道,此刻她随口许下的承诺,会成为日后林屿黑暗岁月里唯一的光;而林屿也不知道,这个总是黏着他的小奶团子,会成为他一辈子想要守护的珍宝。
巷口的风还在吹,槐花香弥漫,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定格成一幅最温暖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