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心甚八的安排永远出人意料。
在经历了一段分开训练和针对性强化后，男女混合训练再次毫无预兆地启动。
广播里的指令简洁冰冷：“三号综合训练场，随机双人组合对抗练习，十分钟内集合。”
场地内气氛微妙。
有了上次的经验，无论是男队还是女队成员，都少了几分最初的生疏和轻视，多了些对彼此实力的基本认知和暗自较劲的评估。
电子屏幕快速滚动，随机匹配着搭档和对手。
当屏幕上显示出 【洁世一 & 雷绫子】【乙夜影汰 & 明里紬雪】时，训练场一角响起了一阵明显压低却难掩兴奋的“喔——”声，还夹杂着几声口哨。
“随机得真巧啊！” 蜂乐迴第一个笑嘻嘻地凑过来，眼睛在洁世一和雷绫子之间转来转去，“洁和绫子一组！这不是超——厉害的组合吗！”
“幼驯染的默契，值得期待哦。”千切豹马用毛巾擦了擦颈后的汗。
乙夜影汰已经溜达到了对面半场，朝着这边挥挥手，笑容一如既往地玩味：“这下可要认真点了呢~ 可别光顾着配合’哦？” 他把“配合”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凪诚士郎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挪到旁边场地：“好麻烦……又要打。”
被议论的中心，雷绫子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她正认真地活动脚踝，检查鞋钉，眼睛里只有对接下来训练的专注。
听到起哄声，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皱了皱鼻子：“吵死了，有什么好起哄的。”
随即转向洁世一，语气自然：“洁，乙夜那家伙很滑溜，紬雪的传球又准，我们得盯紧点。”
洁世一的耳根在起哄声中已经有些泛红，但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绫子的话和即将开始的对抗上。
“嗯，”他点头，大脑已经开始飞速分析，“乙夜喜欢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切入，紬雪的出球点需要提前预判……绫子，你的启动快，可以多尝试压迫紬雪的接球空间，我来盯防乙夜的穿插。”
“好！”绫子用力点头，眼神亮了起来，立刻进入了状态。
然而，起哄声并未完全平息。在等待上一组练习结束的间隙，几个关系不错的男队员还在挤眉弄眼。
“洁，训练完记得请人家喝饮料啊！”
“就是就是，这么好的‘助攻’机会！”
“雷绫子，洁要是传球不到位你就揍他！”
洁世一感觉额角有汗要滴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着那几个家伙，语气难得的有些硬：“喂，你们很闲吗？要不要我去跟教练说，给你们加几组折返跑？”
“哇，恼羞成怒了！”
“洁害羞了！”
玩笑声更响了。
连女队那边也有人好奇地看过来，铃芽青捂嘴偷笑（其实是正大光明的笑），鹿月新则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就在洁世一有点招架不住时，雷绫子突然叉着腰，朝着起哄最大声的方向，用她那清亮又毫不客气的嗓音吼道：
“你们很吵诶！有这个精力不如想想怎么在练习里不被打爆！再啰嗦，”她捏了捏拳头，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我不介意在足球训练前，先帮你们‘热身’一下哦？”
空气安静了一瞬。
洁世一：“……”
虽然方式粗暴，但效果拔群。他默默松了口气，递给绫子一个略带感激的眼神。
绫子则回以一个“小意思”的得意表情。
小小的风波平息，轮到他们上场。
对抗开始。洁世一和雷绫子将刚才简短的战术讨论立刻付诸实践。
绫子凭借出色的爆发力，果然对明里紬雪的接球和出球造成了很大干扰，迫使她不得不更快地处理球，减少了观察时间。
而洁世一则如影随形地跟防着乙夜影汰，用他日益精进的防守预判，多次截断或破坏了乙夜试图与紬雪连接的线路。
乙夜和紬雪也非易与之辈。
乙夜的摆脱依然鬼魅，紬雪的传球在压力下依旧精准。
双方展开了快速的攻防转换。
一次机会，洁世一在中场抢断成功，他抬头瞬间，看到雷绫子已经心领神会地高速前插，并用一个急停变向甩开了临时盯防的队员。
洁世一脚腕一抖，送出一记恰到好处的直塞球，提前量给得完美。
绫子追上足球，面对出击的模拟守门员（标志桶），冷静推射远角。
球进！
“好球！”场边有人忍不住喝彩。
进球后的绫子兴奋地转身，习惯性地想和洁世一击掌。
洁世一也自然而然地抬手。
就在两人手掌即将相击的瞬间，场边不知道谁又小声起哄了一句：“默契击掌哦！”
洁世一的手在空中微不可查地僵了零点一秒。
绫子却仿佛没听见，清脆地“啪”一声拍在他手掌上，笑容灿烂：“传得漂亮，洁！”
看着她毫无阴霾、完全沉浸在进球喜悦中的笑脸，洁世一心中那点残余的尴尬也消散了。
他笑了笑，点头：“跑位很好。”
接下来的练习，两人越发默契。
洁世一的传球总能找到绫子最舒服的冲刺路线，绫子也总能出现在最具威胁的位置。
起哄声渐渐被认真的观察和战术讨论取代。
毕竟，在蓝色监狱，实力才是最终的话语权。
乙夜在一次对抗后，抹了把汗，笑嘻嘻地对洁世一说：“不错嘛世一，看来‘幼驯染’加成是真的存在啊。”
明里紬雪则在休息间隙，平静地对绫子说：“你和洁同学的配合，效率很高。”
御影玲王远远看着，心中评估着这种默契可能带来的威胁，同时也若有所思。
分队变化，这次成立对立方训练继续，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洁世一所在的蓝队试图通过边路传中打开局面，一个又高又飘的传中球飞向禁区中央。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雷绫子所在的红队禁区里，只有168公分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她的目标是抢在所有人之前，将这个威胁球解围出去。
可能是落地时支撑脚踩到了不平整的草皮，也或许是起跳时过于追求高度而微微失去了平衡——在她跳到最高点，准备用头将球顶出的刹那，身体发生了难以控制的微小扭转。
就是这毫厘之差，让她的判断出现了致命误差。
她的额头没有迎向预想中球的轨迹，反而错过了最佳触球点！
球擦着她的发梢继续飞向后方。
更要命的是，因为起跳时全力向后仰头发力，错失目标后，她的身体姿态已经难以调整，整个人呈现出一个不自然的反弓形，更重要的是——她是后脑勺对着坚硬的地面开始下坠的！
这个高度和角度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危险！”场边有人惊呼。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在雷绫子起跳的瞬间，洁世一也判断出了球的落点，正从侧后方插上准备争抢第二点。
他的大脑像高速计算机一样运转着，瞬间就模拟出了几种可能性：绫子顶到球可能的反弹路线、自己接下来的跑动接应线路、如果顶不到球自己直接凌空抽射的可能性……
当他的视线捕捉到绫子在空中的姿态失衡，尤其是看到她后脑勺对准地面开始下坠的瞬间，所有的战术计算、所有的“最佳进攻选择”、所有的考量，就像是被飓风席卷的沙盘，轰然崩塌。
他的身体比思考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权衡“失去这次进攻机会”的得失，洁世一原本冲向落点的脚步猛地蹬地变向，整个人朝着绫子下坠的轨迹斜刺里冲去。
他眼中没有了足球，只有那个在空中失去控制的身影。
他算准了提前量，在绫子即将重重摔在地面的前一刹那，奋力跃起，张开双臂，像守门员扑救险球一般，但目标不是球，而是人。
“砰！”
沉闷的撞击声。
洁世一用自己的胸膛和手臂，结结实实地接住了下坠的雷绫子，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也站立不稳，抱着她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最终后背撞上护栏，才勉强停下。
他闷哼一声，感觉胸口被撞得生疼，手臂也承受了不小的冲击力。
而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的雷绫子，除了瞬间的失重和撞击带来的晕眩，后脑和背部没有受到任何直接的撞击。
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洁世一近在咫尺的、带着痛楚和焦急的脸。
“……洁？”
场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足球滚出了边线，无人理会。
刚才那电光石火的瞬间，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洁世一放弃了一个极有可能形成射门的绝佳机会，甚至将自己置于可能受伤的风险中，只为接住可能摔伤的对手——而这个对手，恰恰是他的发小。
几秒钟后，喧哗声才轰然炸开。
“喂！刚才那是……”
“洁世一他……去接人了？”
“球呢？！那么好的机会！”
“不过……雷绫子那样摔下来确实很危险……”
蜂乐迴第一个跑过来，脸上没了平时的嬉笑，满是关切：“绫子！洁！你们没事吧？！”
千切豹马和御影玲王也快步走近，眉头微蹙。
乙夜影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凪诚士郎眨了眨眼：“……好麻烦，受伤了吗？”
女队那边，铃芽青和鹿月新也焦急地跑了过来。
雷绫子从洁世一怀里挣扎着站到地上，晃了晃还有些晕的脑袋，立刻上下打量洁世一：“洁！你没事吧？撞到哪里了？你怎么……” 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是洁世一不顾一切冲过来接住了她。
洁世一喘了口气，松开手臂，活动了一下被撞得发麻的肩膀和后背，摇摇头：“我没事。”
他看向绫子，语气严肃，“你怎么样？头晕不晕？有没有想吐？”
“我、我没事……”绫子摇摇头，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有后怕，有感激。
她当然知道刚才那个球对洁世一意味着什么，这里可是把进球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利己主义者”啊！可他居然……
“笨蛋！”她突然用力捶了一下洁世一的胳膊，眼圈却有点红，“谁让你来接我的！那个球……多好的机会啊！你……”
洁世一被她捶得龇牙，却只是看着她，平静地说：
“那种机会，以后还会有很多。但你要是摔坏了，就什么都没了。”
绫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酸涩压下去。
这时，训练指导教练（绘心的助手）走了过来，查看了两人的情况，确认没有严重外伤后，示意队医过来做进一步检查。
他看了一眼洁世一，眼神有些复杂，但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比赛暂停，大家稍作调整。
场边，窃窃私语声不断。
“洁世一那家伙……真是不要命了。”
“不过换做是我，可能也会……”
“但那是个绝佳射门机会啊！在蓝色监狱做出这种选择……”
“对手还是雷绫子，啧……”
监控室内，绘心甚八将刚才的一幕反复回放，慢放。
他看着洁世一毫不犹豫放弃球路转向冲出的瞬间，看着他用身体接住雷绫子，看着他平静地说出“机会以后还会有”。
“有趣。”他低声自语，手指敲击着桌面。
下一秒，在众人还未完全从刚才惊险一幕中回过神时，雷绫子已经猛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还微微蹙眉检查她有没有事的洁世一。
“洁！你个大笨蛋！你咋这么好——！！！”
她的脸埋在他汗湿的训练服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哽咽和毫无保留的依赖。
手臂环住他的腰，用力收紧，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洁世一被她撞得又是一晃，刚想说“别乱动小心伤”，少女温热的体温、因为剧烈运动而微微急促的呼吸、以及那独属于她的一点柑橘味洗发水的清爽气息，便毫无防备地将他淹没。
在洁世一的印象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绫子这样亲密地拥抱过了。
童年时代勾肩搭背、打打闹闹的亲近，随着年岁增长和各自专注运动，早已被一种更加含蓄、并肩前行的默契所取代。
突如其来的如此紧密的拥抱，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和防御范围。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训练场的喧嚣、队友的目光、绘心可能的监视、甚至刚才的惊险和疼痛……
所有的一切都潮水般退去。
感官被无限放大，只剩下怀里这具柔软而充满生命力的躯体，以及那毫无隔阂传递过来的体温和心跳。
少女的柔软紧紧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和手臂，与他因为常年运动而略显僵硬的肌肉线条形成鲜明对比。
然后——
一股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他鼻子下方涌了出来。
洁世一甚至愣了一秒，才迟钝地感觉到那股湿润和微痒。
他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下，指尖一片刺目的鲜红。
鼻血。
时间仿佛静止了。
雷绫子感觉到洁世一身体瞬间的僵硬，困惑地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他鼻下那两道鲜红的痕迹，和他脸上罕见的、混合着震惊、尴尬和完全不知所措的空白表情。
“洁……你流血了？！”绫子吓了一跳，松开手，慌慌张张地想找东西给他擦，“是不是刚才撞到鼻子了？很疼吗？队医！队医呢？！”
她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噗——”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蜂乐迴，他指着洁世一，眼睛瞪得溜圆，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哈！洁！你、你流鼻血了！因为绫子抱你吗？！哈哈哈哈！太逊了吧！”
“哇哦……”乙夜影汰吹了声更响亮的口哨，脸上的玩味已经快溢出来了，“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重击’啊，世一。”
千切豹马抬手扶额，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没眼看”和好笑，连马狼照英都嘴角抽搐了一下，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染他绝对国王的眼睛。
凪诚士郎慢吞吞地评价：“……好麻烦，流血了。”
女队那边，铃芽青已经笑得蹲在了地上，鹿月新也捂住了嘴，肩膀耸动。
明里紬雪微微侧过头，但眼中也有一丝极淡的笑意。
洁世一的脸瞬间红得快要滴血，比鼻血的颜色还要鲜艳。
他手忙脚乱地捂住鼻子，仰起头，另一只手胡乱地挥舞着想阻止绫子靠近，语无伦次：“不、不是！是刚才撞的……不对！是太热了！上火了！你别过来！”
他越是慌乱，解释越是苍白，场面就越是滑稽。
绫子却更急了，以为他伤得很重还逞强，不管不顾地掏出自己的毛巾（虽然也沾满了汗），就要去帮他擦：“你别乱动啊！低头！快低头！我帮你按着！”
“我自己来！绫子你别——！”洁世一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鼻血加上极致的羞窘，让他头晕目眩。
最终，还是闻讯赶来的队医（憋着笑）解救了他，用专业的冰袋和压迫止血法让他摆脱了窘境。
但整个过程，场边压抑的低笑声和窃窃私语就没停过。
好不容易止住血，洁世一脸上还带着冰袋压出的红印和未褪的潮红，他恨不得立刻消失。
绫子却还跟在他旁边，一脸担忧和自责：“真的没事了吗？都怪我……要不是我……”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揉了揉还在发痛的鼻梁，低声道：“……不怪你。你没事就好。”
他顿了顿，看着绫子，还是没忍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点咬牙切齿的窘迫补充道：“但是……下次别在这么多人面前突然抱过来！”
绫子眨了眨眼，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可能有些不妥，脸上也飘起一点红晕，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我那是太感动了嘛！谁让你那么乱来！” 不过声音小了许多。
监控室里，绘心甚八看着屏幕上传回的、洁世一流鼻血的高清特写和随后鸡飞狗跳的画面，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推了推眼镜。
“……青春。”
雷绫子则一边踢球，一边心里嘀咕：洁这家伙，也太容易上火了吧？看来以后得盯着他多喝水……不过，他刚才保护我的样子，真的……超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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