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虚天渊的裂隙撕开时，浓黑的瘴气裹着六冥的嘶吼席卷三界，连风都染了蚀骨的寒。行止立于九霄之上，玄色神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指尖凝起的金光却比千年前创造虚天渊时黯淡了不止三分——那是他耗尽半数本源才换来的封印，如今灵力亏空，连维持神形都需咬牙支撑。

三界之中，上古神脉早已断绝，唯有两位神君残留于世。一位是他行止，守着天道赋予的权衡之责，在世间辗转千年；另一位则是苍玄神君，沉眠于昆仑墟最深处的玄冰殿内，自上古神战落幕便再未苏醒。那殿宇被万年玄冰层层裹缚，冰棱间流转着上古神战残留的凛冽神力，连天地间的灵气都不敢轻易靠近，更遑论惊扰殿中之人。

苍玄是上古神祇中最桀骜也最强大的存在，祂的神力本源与天地同脉，却也带着难以驯服的混沌野性。当年神战之后，祂为镇压自身失控的神力，亦为守护三界最后的神脉火种，自愿陷入长眠，以自身神躯为引，在昆仑墟布下了一道无形的守护屏障。这屏障不仅护着祂的沉睡，更与三界气运相连，一旦被强行唤醒，失控的神力轻则撕裂昆仑墟，重则引发天地浩劫，是以即便是天道，也对这位沉睡的神君敬而远之，从未有过半点轻易触碰的念头——祂是三界最后的底牌，却也是最不能轻易动用的禁忌。

天道自始至终沉默着。祂是三界规则的化身，俯瞰着六冥冲破桎梏，看着魑魅魍魉屠戮生灵，也看着行止孤注一掷地抬手。没有神谕相助，没有灵力馈赠，更没有提及唤醒苍玄——祂并非不愿，而是不能。比起唤醒苍玄可能引发的未知浩劫，天道选择让行止这个“可控”的神君，扛起所有权衡的代价。行止眼底没有半分怨怼，只有一片沉静的决绝，他知晓天道的顾虑，懂三界失衡的代价，更明白苍玄沉睡的重量——那位老友，早已将自身与三界的安稳绑在了一起，不容惊扰。

“以我神躯为引，借天外天之力，重封虚天渊！”

一声清喝震彻寰宇，行止周身爆发出远超自身极限的光芒，那光芒撕开了天地间的壁垒，一道横跨三界的通道骤然显现。虚天渊内的戾气被强行拖拽，六冥的哀嚎与魑魅的尖叫交织，却终究抵不过天外天的浩瀚之力，被再次镇压回深渊。通道闭合的瞬间，凤来的身影如断线的纸鸢般坠落——她替沈璃挡下了六冥最后的反噬，燃尽仙元，化作漫天流萤。

三界重归安宁，霞光遍洒大地，唯有行止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透明。他向天外天借的力量，从来都不是无偿馈赠，而是以毕生修为、神躯乃至神魂为代价的交易。金光散尽，原地只余下一缕微弱的神识，随风飘向沈璃怀中。而昆仑墟深处的玄冰殿内，万年玄冰之下的苍玄神君，眉峰忽然轻轻蹙起，周身流转的神力骤然波动了一瞬，似是察觉到了同袍的消散，却终究被沉睡的枷锁束缚，未能睁开眼，只余下那道无形的屏障，依旧稳稳地护着昆仑墟，护着三界的火种。

沈璃抱着那缕神识，踏遍三界名山大川，求过仙门，访过妖界，哪怕耗尽自身修为，也要寻回行止的生机。就在她濒临绝望之时，天道终于现身。祂周身萦绕着上古神残留的混沌灵力，指尖轻点，那缕神识便缓缓凝聚，一具崭新的肉体逐渐成型。

只是这肉体终究是残缺的——左臂未能完全重塑，神脉尽断，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力荡然无存，与寻常凡夫俗子无异。行止醒来时，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又望向守在床边、眼含热泪的沈璃，眼底没有失落，反倒涌起一抹释然的温柔。

“天道欠你的。”沈璃声音哽咽，指尖轻轻抚过他冰凉的手臂，“祂明明可以唤醒苍玄神君，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行止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人间的烟火气，“不欠。”他望向昆仑墟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与牵挂——那是对同袍的理解，也是对自身使命的释然，“苍玄的沉睡，是三界的安稳。祂的神力太过霸道，一旦唤醒，便是另一场浩劫。权衡三界本是我的使命，如今尘埃落定，倒也自在。”他收回目光，看向窗外人间的烟火，“我累了，不想再做神君，只想做沈璃的夫君。”

后来，人间多了一对寻常夫妻。男子左臂空空，却总牵着女子的手，在田埂间漫步，在檐下听雨。沈璃会为他缝补衣物，他会为她劈柴挑水，昔日的神君与凤凰，褪去了神的光环，在烟火人间里，把千年的等待与守护，过成了细水长流的寻常日子。

天道依旧在九霄之上俯瞰三界，昆仑墟的万年玄冰依旧未化，苍玄神君仍在沉眠。玄冰殿内，祂的神躯在冰棱间静静躺着，周身神力流转不息，那是连天道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力量，是三界最隐秘也最坚固的守护。只是偶尔，会有一缕微弱的金光，悄悄洒向人间那座小小的院落——那是天道唯一的，也是迟来的温柔。而行止偶尔望向昆仑墟的方向，也会轻声呢喃一句：“老友，往后的三界，就拜托你多守些日子了。”

风过人间，带着烟火气，也带着两位上古神君的默契——一位以沉睡护三界安稳，一位以消散换尘埃落定，最终，一位归于寂静，一位归于人间。

苏醒后的清念自接下三界守护之责，半点没有上古神君的沉稳，反倒成了仙界最不安分的“混世小魔王”。今日闯瑶池摘了王母的蟠桃，明日偷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煮酒，后日又嫌南天门的天将站姿呆板，挥手便将他们的铠甲换了颜色，闹得仙界鸡飞狗跳，众仙官苦不堪言。

可任凭众仙告到天君面前，天君也只能气得吹胡子瞪眼，半点法子没有——谁让清念是上古仅存的苍玄神君，神力深不可测，连天道都要让她三分，他一个天君，又能奈她何？

直到清念遇见了拂容君，仙界的“热闹”才算真正翻了倍。

拂容君是天君的天孙，身份尊贵，容貌俊美，却半点没有天家子弟的端庄自持。往日里便爱溜出天宫，要么去凡间的酒楼听曲，要么去妖界的山林打猎，偶尔还会偷偷给沈璃送些凡间的小玩意儿，是仙界出了名的“闲散天孙”。他与沈璃曾有过一段婚约，虽然后来沈璃心系行止，婚约作废，但拂容君性子豁达，反倒与沈璃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