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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传唤与废墟的回响

永夜战线

第一卷:废墟上的法庭

第二章 传唤与废墟的回响

时间: 第一章事件后2小时19分

坐标: 新明城遗址东北方87公里,临时军事管制区“鹰巢”

生物信号监控: 李维体内追踪芯片启动,坐标实时上传至星际法庭第三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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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巢不像它的名字那么雄伟。它只是十二座预制模块舱拼接而成的建筑群,外壳涂着吸收雷达波的暗灰色涂料,坐落在两座半熔化大厦形成的夹角里。从空中看,像一只躲在阴影里的病鸟。

李维的侦察机车在哨卡前减速。自动炮塔的红色扫描线从车头舔到车尾,发出低沉的嗡鸣。

“身份验证。”扬声器里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李维摘下面罩,让面部识别系统捕捉他的瞳孔、虹膜、下颌轮廓的十七个特征点。三年前植入的军用级认证芯片在颈动脉旁微微发热,向哨卡发送加密信号。

【李维,上将,退役状态(临时)】

【安全权限:欧米伽级(战时遗留)】

【当前状态:辐射病晚期,建议隔离】

闸门升起,比正常速度慢了四秒——控制系统在向某个远方节点请求最终授权。李维等待时,目光扫过哨卡旁的公告牌。上面用五种语言印着同一句话:

“和平需要代价,遗忘是其中最便宜的一种。”

下方有小小的落款:【战后心理重建委员会,宣】。

机车驶入内部通道。荧光灯一盏盏亮起,又在他身后熄灭,像一条光的隧道在为他打开,又迅速关闭。这个设计是为了节能,但此刻更像某种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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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块舱C-7是他的临时居所。九平方米,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可以折叠进墙壁的卫生单元。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天花板中央那盏永远不会完全熄灭的指示灯——医疗监控系统需要环境光来捕捉他的夜间生命体征。

李维刚脱下作战服,门禁系统就发出尖锐的鸣响。

不是访客请求音。是三级警报。

他转身的同时,舱门滑开。不是手动开启,是远程权限覆盖。

门外站着三个人。

中间那位穿着星际法庭的深蓝色制服——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特别检察官办公室”特有的靛蓝,袖口有两道银线,代表她有权调查将官级军官。女性,四十岁左右,亚裔面孔,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李维认得这张脸:苏岚,战后崛起的明星检察官,以挖掘深层证据著称。她手里拿着一个银色金属箱,大小刚好装下标准尺寸的法律文书。

左侧是军方代表,一个年轻的上校,表情僵硬得像涂了石膏。他手里端着数据板,屏幕上滚动着实时监控画面——包括这个房间的四个隐藏摄像头。

右侧的……不是人类。

至少不完全是。

那是一台“公正记录者”Ⅲ型,法庭的标准化AI助手。人形躯干,但头部是全息投影球,此刻显示着法庭的徽章:天平悬浮在破碎的地球上方。它的四肢纤细,覆盖着白色陶瓷护甲,行走时发出近乎无声的伺服电机嗡鸣。

“李维上将。”苏岚开口,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法律条文,“根据星际军事法庭第47号特别决议,我在此正式向您送达传唤。”

她打开金属箱。里面没有纸张,而是一枚晶体芯片,悬浮在反重力场中,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这是您的起诉书副本,以及预审听证会日程。”苏岚没有把箱子递过来,只是让芯片继续悬浮,“根据程序,您有权在七十二小时内指定辩护律师。若无指定,法庭将为您指派。”

李维没有看芯片。他看着苏岚的眼睛:“罪名?”

“七项战争罪,十三项反人类罪,以及……”她停顿了0.3秒,这是她唯一的情绪泄露,“一项新设立的罪名:系统性情感剥夺罪。”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通风系统的气流声。

年轻上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公正记录者的投影球切换成法律条文滚动模式。

“情感剥夺罪。”李维重复这个词,像是在品尝陌生食物的味道,“法律依据?”

“《战后文明重建基本法》第301条新增条款。”苏岚的声音依然平稳,“‘任何有组织、系统性剥夺生物情感认知能力的行为,无论其军事必要性如何,均构成对生命本质的侵害。’该条款于四十九小时前由星际议会通过,追溯期覆盖整个战争时期。”

“所以你们专门为我的计划写了一部新法。”

“为所有类似行为。”苏岚纠正道,“您是第一个适用者。”

李维终于笑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像玻璃平原上的裂缝。

“效率真高。仗打完才七天,法律就准备好了。”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手很稳,水一滴都没有洒出,“谁推动的立法?”

“这不属于我必须提供的信息范畴。”苏岚说,“芯片里包含了起诉书全文,以及所有证据材料的索引。预审听证会于七十二小时后,在同步轨道法庭‘真理之盾’号举行。您将被押解前往。”

“押解。”李维喝了一口水,“所以我已是囚犯?”

“您目前仍是自由身,但需要接受监视居住。”苏岚看向年轻上校,“科波菲尔上校将负责您的安保——以及确保您准时出庭。”

科波菲尔挺直背脊,像在接受检阅:“长官,我将全程陪同。”

“全程。”李维放下杯子,“包括我去厕所?”

“包括所有生理活动。”苏岚接过话,“这是程序。请理解。”

理解。这个词在战后有了新的含义。它不再意味着“领会”,而是“服从并接受”。

公正记录者突然向前一步。它的投影球切换成一个倒计时:

【71:59:47】

“传唤已正式送达。”AI的声音是中性的合成音,却带着法庭的威严,“请您在倒计时结束前做好准备。个人物品携带限制:不超过三公斤,不得包含任何数据存储设备。”

“我的医疗设备呢?”李维问,“辐射病抑制剂,止痛泵,神经稳定剂——没有这些,我活不到审判结束。”

苏岚从箱子的夹层里取出另一个小盒子:“法庭医疗团队已根据您的病历准备了替代方案。所有药物将由科波菲尔上校管理,按需发放。”

控制。从药物开始。

李维点点头,出奇地配合:“我需要联系一个人。林雨生博士,情感剥离计划的首席科学家。他是关键证人。”

苏岚和科波菲尔交换了一个眼神——短暂得几乎不存在,但李维捕捉到了。

“林雨生博士于四天前失踪。”苏岚说,“他的实验室被清空,个人终端最后一次信号出现在新明城遗址东南部。搜索队没有发现遗体,但找到了这个。”

她调出数据板,展示一张照片:一个破损的呼吸面罩,边缘有熔化的痕迹,内侧检测到林雨生的DNA。面罩的滤芯被取出,替换成了一枚小小的、晶体状物体。

“那是什么?”李维走近一步。

“技术部门仍在分析。初步判断是某种数据存储介质,但结构……”苏岚犹豫了,这在她身上很少见,“结构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科技体系。内部有生物组织成分,像是……活着的硬盘。”

记忆花。李维立刻想到了它。林雨生最后的研究方向。

“我需要去那个地点。”他说。

“不可能。”科波菲尔抢先回答,“您现在不能离开管制区。”

“如果那里有证明我无罪的证据呢?”

“所有证据的采集工作应由法庭调查部门完成。”苏岚关闭数据板,“您的职责是准备辩护,而不是扮演侦探。”

倒计时在投影球上跳动:【71:48:33】

就在这时,房间的照明系统突然闪烁。

不是电力故障。是特定频率的脉冲——李维认出来了,那是旧式军用通讯的握手信号,二十年前就淘汰了。

公正记录者的投影球出现雪花噪点。科波菲尔的数据板黑屏了一秒。只有苏岚的金属箱不受影响,它的屏蔽等级显然更高。

闪烁持续了三秒。

恢复正常时,李维的桌面上多了一样东西。

不是实体物品。是全息投影,只有他能看见的角度——苏岚和科波菲尔毫无反应。投影显示着一行字:

“玻璃下的孩子们饿了。他们在找你。别去法庭,来废墟深处。坐标附后。——秦”

秦。秦北辰。叛军领袖,李维曾经的副官,新明城战役中唯一违抗“玻璃化协议”、带着两个连队强行突围的人。官方记录称他已死于后续追击,但尸体从未找到。

现在,他从死讯里爬出来了。

投影在五秒后消散,没留下任何数据痕迹。但坐标已经刻进李维的脑海:新明城遗址正下方,旧地铁网络的最深层,一个本应在熔化中彻底消失的地点。

科波菲尔检查着数据板:“刚才有短暂干扰,可能是太阳风……”

“我接受安排。”李维突然说,打断了上校,“我会准备辩护。但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看看起诉书。”

苏岚注视着他。她的眼睛像高精度扫描仪,试图穿透他的面部肌肉、瞳孔收缩、微表情。但李维的脸是一堵墙,砌了三十年的墙。

“可以。”最终她说,“科波菲尔上校会在门外。公正记录者将留在房间内,确保程序合规。”

她将金属箱放在桌上,按下开关。芯片缓缓降落,停在桌面上方一厘米处。

“七十二小时后见,李维上将。”苏岚微微颔首,转身离开。科波菲尔跟在她身后,在门口停顿,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混杂着敬畏、恐惧,还有一丝李维熟悉的情绪:愧疚。

门滑上,锁死。

房间里只剩下李维,和那个无声悬浮的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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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正记录者移动到角落,进入待机模式。投影球显示着倒计时,以及一行小字:【所有对话将被记录并加密上传】。

李维在床边坐下,拿起那枚芯片。他没有插入自己的终端——那肯定会被监控——只是握着它,感受它表面的微凉。

起诉书。七项战争罪:包括过度使用武力、违反交战规则、无差别攻击平民区。十三项反人类罪:包括强制人体试验、系统性心理摧残、剥夺基本人性尊严。最后,情感剥夺罪——这个新罪名下,列举了三千七百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段简短的生平,以及死因。

大部分死因写着:“战后自我终结”。

李维认识其中的四分之一。他们曾是他的士兵,他的下属,他的……孩子。在计划实施前,他亲自和每个人谈话,解释风险,获取“自愿”同意。当然,当选择是“可能失去快乐”和“肯定立即死亡”时,那不算真正的选择。

芯片突然在他掌心震动。

不是来自法庭的数据流。是另一种信号,微弱但顽强,像心跳。

李维将它凑近耳边——一个愚蠢的动作,芯片没有扬声器。但他听见了。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通过骨骼传导,通过三年前植入的旧式神经接口,那个本该早已停用的接口。

声音是林雨生的。虚弱,断续,带着实验室里特有的冷静:

“李维……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已经死了,或者更糟。听着,计划从来不是我们设计的。那些技术……来自更早的地方。战后重建委员会挖掘出的旧地球遗迹,他们在里面找到了……蓝图。情感剥离只是第一部分。第二部分的代号是‘摇篮曲’,他们想制造永远快乐的完美士兵,但失败了。第三代……第三代是失败品,也是突破。它们能吸收记忆,重组人格。现在它们在苏醒。法庭不会帮你,他们在掩盖真相。找秦北辰,他知道怎么去‘记忆源头’。必须……必须在法庭召开前……销毁所有第三代……否则……”

声音断了。

芯片恢复了平静。

李维缓缓握紧拳头,指节发白。

倒计时在角落里跳动:【71:12:04】

门外传来科波菲尔的脚步声——规律的踱步,每十七步一个往返,典型的焦虑表现。

公正记录者的投影球无声旋转。

李维闭上眼睛。

他看见玻璃平原,看见记忆花,看见那个从裂缝中爬出的珍珠白色身影,听见那句“父亲”。

然后他看见秦北辰留下的坐标。旧地铁深处,一个应该不存在的地方。

两种声音在他脑中交战:

法律的声音:出庭,辩护,接受审判,无论结果如何,至少程序正义。

废墟的声音:真相被埋在地下,法庭只是舞台,而有些东西一旦苏醒,就再也无法关回笼子。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桌上那杯水上。

水面平静如镜。

他轻轻敲击桌面,震动让水面泛起涟漪。

涟漪中,倒映的天花板灯光扭曲、破碎,然后重组——不是随机的,而是形成了两个词:

逃跑

责任

李维看着这两个词,看了整整一分钟。

然后他伸手,搅乱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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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7

科波菲尔在门外听见了呕吐声。

他立刻敲门:“长官?您没事吧?”

没有回应,只有剧烈的咳嗽和干呕。

“我要进来了!”科波菲尔用权限覆盖门锁。

门滑开。他看见李维趴在卫生单元的水池边,肩膀剧烈起伏。地上有淡蓝色的呕吐物——辐射病晚期患者的典型症状,混杂着未消化的药物残渣。

公正记录者已经移动到李维身边,正在扫描他的生命体征:“血压过低,心率不齐,建议立即医疗干预。”

科波菲尔冲过去扶住李维:“长官,我呼叫医疗队……”

“不用。”李维虚弱地摆摆手,脸色苍白如纸,“老毛病了。给我……止痛泵。”

科波菲尔犹豫了。止痛泵在李维的床头柜,但按规定,他需要记录每次药物发放。

倒计时:【70:31:19】

“上校。”李维抬起头,汗水浸湿了头发,眼睛里是真实的痛苦——这种伪装很难,“你是军人。你知道战场上最痛苦的是什么吗?不是死。是看着自己慢慢烂掉,从里面开始烂。”

科波菲尔咬了咬牙。他从床头柜取出止痛泵,调整剂量,递给李维。

李维接过,将注射口按在颈侧。药物进入血管的瞬间,他长长舒了口气,身体松弛下来。

“谢谢。”他低声说,“能帮我倒杯水吗?”

科波菲尔转身去拿水壶。

就在这一秒,李维动了。

不是冲向门口——那里还有卫兵。他冲向公正记录者。

AI的反应速度是人类的一百倍,但它被程序设计为“非战斗单位”,在遭遇物理威胁时优先采取防护姿态。它向后退,投影球切换为警告模式。

李维没有攻击它。他只是将掌心的芯片,狠狠拍在投影球表面。

芯片和全息投影球接触的瞬间,释放出林雨生预设的电磁脉冲——不是武器级,但足够扰乱AI的短时记忆缓存和通讯模块。

公正记录者僵住,投影球疯狂闪烁,发出断续的电子音:“违规……行为……记录……上传失……”

科波菲尔转身,看见李维已经退到墙边,手里拿着从止痛泵里拆出的微型注射器,针头对准自己的颈动脉。

“别动,上校。”李维的声音恢复了平稳,“这里面是浓缩的神经毒素,0.2毫升就足够让我在五秒内脑死亡。我死了,审判就失去意义,而你需要对此负责。”

科波菲尔僵在原地,手按在枪套上,但不敢拔出:“长官……请不要……”

“开门,让外面的卫兵退到五十米外。”李维说,“然后你留在房间,背对我,数到三百。”

“您逃不掉的,整个管制区都……”

“数。”

科波菲尔看着李维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疯狂,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决绝。他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是个老兵,战后第四年自杀,遗书里写:“我赢了一场仗,却输掉了感受胜利的能力。”

他按下了通讯器:“所有人员,退到C区外围。重复,立即撤离。”

门外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科波菲尔转身,面对墙壁,开始数数:“一、二、三……”

他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声,金属摩擦声,通风口的格栅被卸下的声音。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通风管道。对了,这些预制模块舱有维护通道,连接整个管制区的空气循环系统。理论上只能容纳维修机器人,但一个身材瘦削、疾病缠身的人,或许……

“两百二十一、两百二十二……”

科波菲尔数得很慢。比正常速度慢了23%。

他数到三百时,转身。

房间里空无一人。通风口的格栅落在地上。公正记录者仍处于紊乱状态,投影球上跳动着乱码。

科波菲尔走到通风口,蹲下身,看见管道深处有一道拖痕,以及几滴未干的血迹——李维在爬行时,旧伤裂开了。

他应该立刻拉响警报。

但他没有。

他站在原地,看着倒计时投影:【70:22:51】

然后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杯水——李维没有喝的那杯。水面已经恢复平静,倒映着天花板的灯,倒映着他自己的脸。

他在那张脸上,看见了和父亲临死前同样的神情。

科波菲尔按下个人终端的紧急按钮,但不是呼叫追捕。

而是发送了一条加密信息,收件人是苏岚检察官,内容只有三个词:

“他已离开。按计划。”

发送完毕,他将终端恢复出厂设置,取出记忆卡,折断,丢进卫生单元的粉碎机。

然后他坐下,等待。

等待追捕开始,等待审判继续,等待那个从通风管爬向废墟深处的男人,去揭开法庭不愿面对的真相。

窗外,新明城遗址的方向,夜空中升起一道极细微的蓝光——像记忆花绽放,又像某种信号。

那道蓝光只持续了半秒。

但对某些正在黑暗中苏醒的东西来说,半秒,已经足够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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