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小巷。
“没钱。”少年的脑袋不经意地低着,背靠在红砖墙上。
他洗发白的短袖在这群头染着五颜六色、衣着黑黑红红的社会少年中格外显眼。
领头的那个社会少年猛吸了口烟,挑起眉头,口中的白烟被他重重呼出,“没钱?”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你这鞋是限量款的吧?哟,挺新的啊。”
他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直勾勾地盯着林圩。
“你别给我装,赶紧的!拿出来!否则,你出不了这个巷——”
突然,他的话被一道刺耳的刹车声打断,“我靠?……我靠!杨哥跑啊!摩姐来了!”
身边的小弟嘴巴大张,慌乱拍着他老大的肩膀,见杨全涛没有反应,于是很不仗义地丢下一句“杨哥保重”后,一群五颜六色的“无头苍蝇”急促地乱跑着。
直到终于跑到离巷子有二十米开外的小卖部时,他们才出喘着粗气停下。
一个打银色唇钉,头发活像十几年前的杀马特,走到大街上人家还以为搞“文艺复兴”的少年开了口:“杨哥呢?你们没人拉他?”
众人不约而同地抖着腿,眼神漂浮,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那个少年,不是在挠头甩头,就是在乱瞄,那动作多得让他怀疑,他们周末是不是去草里滚了几圈,搁这抖跳蚤呢。
不过还好,这群人中也有一个不是“哑巴”的,头顶青青绿色的一个少年虚虚道:“我们看他不动,就先跑了…”
“……”
小巷内,一片落叶轻飘飘地坠到积水上,水面倒映着林圩干净的侧脸,几缕碎发挡在眼前,也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所以,别想着在我眼皮子底下挑事,杨全涛,听到没有?——”人称“摩姐”的女人站在他们面前。
她甩了甩微卷的发尾,身上的棕深色皮衣已经起了点皮,眉毛粗黑利落,那是她前不久趁着小区门口的那家纹绣店搞活动的优惠,兴冲冲地去纹的。
也不知道是那纹眉的员工技术不好,还是她本身就不适合这样的眉毛,这样倒显得她更凶了。
“再挑事,我就找你妈!”摩姐呲着牙,恶狠狠地冲角落里畏畏缩缩,低着头不敢说话的杨全涛吼道。
在这旧小区待久的人儿都知道这件事,这杨全涛虽然拽得不行,但他家里有个厉害的妈。
杨妈二十多岁时的传奇故事依旧被流传着,特别是小区门口的那群大妈最爱讨论这个。
林圩住在五楼隔几天就会听到她们的八卦声。
“当年全涛他妈啊,一段话下来都不带一个脏字的,把李家那姨骂得那叫一个无地自容、屁滚尿流啊!”
“你这样说,我就想起她那次了——”
总之,是一位靠嘴就把杨全涛这混小子骂老实的强大女人。
“去去去,别再来这。”摩姐盯了杨全涛好一会,见他一副胆小鬼样,便大发慈悲地摆了摆手,放他走了。
摩姐注视着那道局促又略显委屈尴尬的黑红背影,逃跑似的离开巷口,化成一点点看不清的黑点后,她才转头看向那懒散的身影。
“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少走这个巷子。
话音没有落下,林圩就应付地点点头,丢下一句“谢谢陈姨,下次注意”便转身离开。
陈春蓉好几次想开口叫住,却又停下。
她走到旁边老久的摩托车旁,边跨腿上车,边低低叹了口气。
林圩离开巷子后,拿起手机关了静音,锁屏立马弹出十几条消息弹窗。
奶奶:还左上课吗?
奶奶:要好好学习啊,今天早上你怎幺了?是不是没睡好?
奶奶:很累的话,就睡睡。
林圩嘴角淡淡地勾起,目光聚集在奶奶手写写错的那两个字上。
良久,才慢慢移开视线。
他转而到街道里闲逛,最后打包了一袋水饺就回了家。
……
林圩走在水泥楼梯上,手指划着屏幕。
凌庆华:煦哥,你是不是被杨全涛那孙子堵了!
凌庆华:你怎么一条消息也不发!亏我人脉广,有人拍照给我,我才知道!
凌庆华:他没把你怎么样吧?要是他真敢动你,我就……
林圩没看继续往后看他发的话,回了句:没事。陈姨在。
凌庆华很快就回了。
凌庆华:!那就行!今晚打不打游戏?
x:不打。
凌庆华:行吧。不过你多久没打了?
林圩收回视线没再回复,垂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进了家门,卧室里的人听到开门的动静,传来奶奶的问候:“煦煦回来啦?”
林圩解开水饺袋子的结,轻轻放在低矮的木桌上,“嗯。”
……
夏夜总是这样清爽。
林圩刚吃完饭,正在街道里散步。
“给钱,快点!”蓦地,一道声音从他正经过的巷子里传来。
林圩动了动耳朵。
这声音……越听越熟悉啊。
他侧身看去。
这巷口……越看越熟悉啊。
他脑子“噔”的一下清醒——这是杨全涛上次堵他的那个巷子,而这声音自然也是杨全涛了。
林圩本想直接走开,不管闲事。
但他却听到,“这些……够吗?”
他大步朝巷子深处走去。
怎么真的有傻子给杨全涛钱?
听声音,好像还是个孩子……
林圩咬着牙,心说就管这一次闲事。
箱子内,昏黄的路灯照在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男孩脸上,他眼睛圆溜溜的,柔顺的头发在灯的照耀下显得浅棕。
那男孩长得极乖,眼尾微微下垂,泛着点红,好像刚哭过。
他下唇被紧紧咬着,衣角被攥得皱起。
而杨全涛嘴巴夹烟,两只手数着一沓皱巴巴的现金一块。
“十四,十五,十六……”
“二十一块,”杨全涛抬眼,阴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看他,“这也不够啊。”
“可是……可是我已经没有了——”
“哎哟我靠!”林圩全身跃起,右腿抬起重重给了杨全涛一脚。
杨全涛吃痛,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朝水泥地上倒去,手上的钱都撒落在地,还被嘴里的烟灰呛得直咳嗽。
“你找死啊,欺负小孩。”
林圩慢悠悠地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目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