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修克斯·维兰德发现他的室友戴纳·安图尼斯最近有些奇怪。
2.
在那之前是孤儿院郊外游玩回归的之日,修克斯与戴纳虽为室友却互不干扰各自生活,戴纳从不对修克斯提出任何意见,修克斯也不可能有要事求于他,更不可能主动挑起矛盾,因为戴纳·安图尼斯看上去实在是太安静、太平庸、太冷漠了,甚至没有体现出任何能让人瞩目的优点,索性回应戴纳的只有一次次被忽视。就连修克斯这个本应该走得与他很近的室友都未曾交涉过几句话话,更何况别人。
但修克斯完完全全知道,戴纳并不是被他人孤立所造成的孤单一人——是戴纳自己将他与世俗隔绝。
修克斯也算是孤儿院的一个小老大,但这次郊游他却没有跟着群流涌动,只是一个人离开队伍在公园内肆无忌惮的闲逛。
他遇到戴纳时,对方正翻阅着一本书坐在园边的小河长椅上,保持着孤僻的人设疏离了人群,垂着头抚折页码的样子优雅得好似一位贵族的少爷在自家宅园惬意的享受时光。
修克斯本不想在意戴纳,于是便打算转身走回集合地,微微撇了头看向来时的路。
恐怕是他游荡得过久,走得太远。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必须得现在返程才能按时回到孤儿院的人群中让艾勒夫人不生气,毕竟管束孩子们的艾勒夫人讨厌下雨和湿漉漉的裙摆,现在眺望远处还能看到乌黑的云层正在缓慢的向这边移行,若是那云飘到苛刻且爱把控时运的艾勒夫人头顶,定会让人吃灾。
还没有对戴纳的情感达到“见死不救”的修克斯好心的回过头走到那位白发蓝瞳的同龄人身旁问道:
“你要跟我回去吗?天色不早了,迟到的话艾勒夫人会生气的,后果是什么你也知道。”
修克斯看到戴纳的身形微微一顿,戴纳摇着头表示了拒绝,他白绒绒的发顶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这个拒绝的流程戴纳甚至一点话也没脱出口,简直是一个哑巴的样子。
修克斯歪了歪头保持着脸上的浅笑,语气略带遗憾却温柔的说着:“那好吧,我先回去了。”
但修克斯实际上在心中暗暗排腹着他的不识好歹。
修克斯与戴纳交识本就不深,在同龄人里交流也颇少,他没必要在这么一个书呆子甚至不尽人意的问题儿童面前费口舌,那是心理医生们才需要费尽心思干的事,他修克斯给戴纳一点示好的举动也就够了,毕竟没人会缠着一个毫无用处的安图尼斯。
果不其然,修克斯回到群伍中时艾勒夫人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只是等着其他孩子们排列好队伍开始清点人数。
但这些孩子中不包括戴纳·安图尼斯。
修克斯清晰的看到艾勒夫人清点人数时无意识的张口默念,数到最后一人时她的口型定格在了三十九,她的嘴角几乎没有太大的尺度变化,但那变化的寥寥弧度确实是向上勾勒的。
除了戴纳,还有几个孩子没有回来。
可明知道少了几个孩子的艾勒夫人还是高喊着人齐了,可以返程了的口号,一边急促的驱赶着孩童们回到孤儿院一边假装温和的劝导孩童们。
修克斯不知戴纳是没有乘上返程的车还是被故意疏漏了,但修克斯想:他的生活里有没有戴纳并不是太大的问题。
而孤儿院的其他孩子,却异口同声的不再提出少了人这件事。
即便问起,艾勒夫人也将这一切归愧于自己所厌恶的雨天。
3.
戴纳·安图尼斯完全记得回到孤儿院的路。
4.
修克斯回到孤儿院时窗外就已经是倾盆大雨,艾勒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裙摆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后厨的阿卡诺夫斯基先生早已准备好47份“佳肴”——一个生硬的面包和一杯牛奶。
长桌上的位置是固定的,修克斯身旁本是坐着一位安图尼斯的,现在的餐桌上却零零散散的坐着人,有的是为了抢夺食物而侧躺在长凳上霸占的位置,却在稍不注意中被人抢走了半个面包;有的是身旁空无一人正孤零零的、安分的吃着晚餐的,却被稍大点的孩子抢了身边人的食物连带他的也一起夺取了;有的是闲谈着不顾其他餐桌的混乱,却忌惮着其他人的食物……
修克斯倍感无奈的喝完杯中的牛奶将剩下的半个面包放在盘中就离开餐厅回了寝室。
修克斯也并非没有胃口,只是他看着这些丑恶的嘴脸不免的心生怜悯施舍了点他不需要的东西给他们罢了。仅仅如此他也确实是在孤儿院站稳脚跟了。
他之前想过拉拢戴纳·安图尼斯在孤儿院中形成更稳定的闭环,但却发现戴纳在这与人人都隔离开的关系中过得十分安稳,没有人忌惮他,没有人在意他,没有人真正的讨厌他,甚至不会有人想着欺负他夺取他身上的资源。
所以修克斯对于戴纳来说也不是必需品,仅仅是戴纳一人他也能在孤儿院立足了。这就是修克斯所感到麻烦的地方,太稳定也是不稳定的一环,没有机会揣摩这位普通又特殊的戴纳·安图尼斯的想法与行动轨迹。
修克斯看到的戴纳更多的是在像书呆子一样看着书、拿着发黄的皮革纸书书写写些什么或者一个人呆在角落。明明是一头显眼的白发,在他身上却显得无关紧要。
5.
戴纳·安图尼斯的变化要从当天修克斯的一场噩梦说起。
修克斯熄寝时戴纳仍然没有回到孤儿院,修克斯认为他是记不住回孤儿院的路而迷失了,现在戴纳不在“单人寝室”中,这里也几乎跟以往一样没有差别,一样的安静,一样的毫无波澜,只是那雨下着,更加催睡罢了。还少了一个安图尼斯配合雨夜的节奏用缓慢的翻书声演奏一个安眠曲给他听。
躺在床上颇感无聊的修克斯撇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百科全书》就埋下头窝在了略有些干湿的被褥之中。
6.
修克斯不知自己是在睡梦中还是现实中,他只感到自己动态不得,被一个厉鬼压了身起不来,他努力的挣扎着想睁开眼却毫无反应。
寝室的门被人推开了,外面的雨声越发繁杂,来人托着腥湿的、还未干涸的水,一步一步地挤压出裤脚或鞋中沉积的淤水缓慢向他的床边靠近,每一步都能听到那黏稠的雨水踩踏感。
最终那渗人的脚步声停止了,来人终于站到了修克斯的床前,取而代之的是抚上脸庞的潮湿,那动作温柔得像明媚的雨水滴在脸上,这水很亲切,又很陌生,让人寒毛竖起绷起神经,但修克斯更多感到的是胆战心惊。
忽然的,修克斯觉得周围气压降低了,冷冽的风稳稳的吹打在他脸上,带着雨水的人轻轻将湿润的手抚过他的眼皮,迫使他睁开了眼。
这映入眼帘的不是别人,正是戴纳·安图尼斯。
恰逢此时,闪电闪过,雷声响彻,修克斯眯起了眼观察面前这个忽然出现的戴纳·安图尼斯。
戴纳白色的头发中掺入了一些流沙的黄粉和暗淡的绿色的水草,使头发显得极为不堪,以至于令人惋惜这纯洁被沾染得狼狈,不知是光线过于昏暗还是修克斯眼花了,他看到戴纳蓝色的眼睛此时透着银色的弧光,眼白处充斥着一根根血丝,脸上也有流水的痕迹正在下滑汇集,跃跃欲试地将要低落在他的脸上。
戴纳的脸已经凑得他很近了,他甚至感觉得到那平稳淡薄的呼吸就是方才的冷风,那风呼啸在他同被滴湿的脸庞上,他却不知道此刻狰着眼的戴纳是何情绪有何感想。
耳鸣声渐起盖过了窗外嘈杂的雨水,戴纳张了张嘴动着唇从口中吐露出话语,修克斯却什么都听不到,只得从那嘴型分析戴纳想说的话语。
他想着,脑海中猛的闪过一行字:
“保持沉默者,亦是帮凶”
7.
修克斯心头一震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抬头却发现窗外已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方才因噩梦而受惊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心脏却惊魂未定的跳动着。
修克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望向身侧的另一张床和门口,跟睡前的布置完全一样,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很明显,那只是一场梦。
可他正欲起身更衣,转头便闯入眼帘的是房间的镜子处赫然站立的人。
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安图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