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窟里三百双幽绿的眼眶还在燃烧，那些咧开的无声笑容凝固在干尸脸上，像一场亵渎神明的集体哑剧。
沈念离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嗤笑，而是一种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低沉而愉悦的轻笑。仿佛眼前这噩梦般的景象，在他眼里不过是孩童拙劣的涂鸦。
“真是……”他慢条斯理地脱掉右手的手套，露出苍白修长的手指，“不知死活啊！”
话音未落，他左手已从腰间抽出那把蝴蝶短刀——但不是攻击，而是刀尖向内，对着自己摊开的右掌掌心，干脆利落地一划。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刀刃割开皮肉的瞬间甚至带着某种仪式般的优雅。
深红色的血涌了出来。
那不是人类的血。
颜色更深，更稠，在烛光下泛着黑曜石般的内敛光泽。血液离开伤口的刹那，整个地窟的空气骤然凝固——不是比喻，是真实的物理凝固：飘浮的尘埃定在半空，滴落的血泉悬停成珠，连蜡烛的火苗都僵直成静止的蓝色冰棱。
然后，气息轰然扩散。
宛如深海最底层的压力突然被释放到浅滩，像千年冰川在瞬间融化倾泻。沈念离的血散发着一种古老的、纯粹的、属于食物链绝对顶端的黑暗馨香——甜蜜里裹着铁锈，诱惑里淬着死亡，每一丝气息都像活物般在地窟里狂野奔窜。
他的瞳孔在这时彻底转变。
虹膜褪去所有伪装，暴露出底层鲜血般的猩红。那不是野兽的红，不是愤怒的红，而是某种更古老、更矜贵的东西——像熔炼了无数宝石的红玉髓，在烛火深处流淌着实质性的威压。红色边缘泛着暗金的光晕，每一次呼吸的微光起伏，都让周围的空气发出细微的、玻璃开裂般的脆响。
“就你们——”沈念离抬起流血的手掌，血液顺着腕骨滴落，每一滴落在地面时都炸开一圈暗红色的光晕，“这群靠拙劣仪式拼凑出来的半成品——”
“也配用这种眼神——”
他猛地握拳。
掌心伤口迸裂，更多的血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蓬细密的血雾。血雾没有飘散，而是像有生命般分裂成三百道细丝，精准地射向每一具悬挂的干尸——射向它们眼眶中燃烧的磷火。
“——看我的东西？”
最后四个字落下的瞬间，地窟炸开了。
不是爆炸，是三百具干尸同时发出的、叠加在一起的尖啸。那声音无法形容——像金属刮擦玻璃，像骨骼被寸寸碾碎，最深處还混着某种灵魂被强行撕裂的、非人的悲鸣。
所有干尸开始疯狂抽搐，被铁钩穿透的身体在空中扭曲成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它们试图捂住眼眶，但手指刚一触碰就——
“无声的自燃，只传来那嘶哑惨叫的回音。”幽绿色的火焰从内部爆发，瞬间吞没每一具躯体。
那不是普通的火，是冰冷的、寂静的、燃烧时连灰烬都不冒的鬼火。火焰中，干尸的轮廓迅速坍缩、碳化、崩解，化作细密的黑色灰烬，如暴雨般簌簌落下。
一具，两具，十具，百具……
灰烬在地面堆积，像一场反向的黑色大雪。铁钩空荡荡地摇晃，碰撞出清脆的金属哀鸣。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十五秒，当地窟最后一缕绿火熄灭时，空气中只剩飘浮的余烬，和那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正统血香。
沈念离缓缓放下手。
掌心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淡红色的新痕。他猩红的瞳孔逐渐褪回深邃的黑色，但眼底那圈暗金的光晕还残留着，像余烬里未熄的火星。
他转过身，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满地灰烬，带起一小股旋转的尘涡。烛光重新开始摇曳，血泉继续滴落，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除了这满地代表彻底消亡的、纯粹的黑色灰烬。
“现在，”沈念离走到楚离面前，指尖轻轻拂过对方左手无名指上仍在发光的疤痕。他的触碰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所有权意味，“我们该回去了。”
他抬起眼，看向地窟尽头那头骨符号中央的血泉圣杯。
“瓦尔克里希早就跑了。”沈念离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磁性，但每个字都像淬过冰，“一个玩不起的家伙。”
沈念离摸了摸还在发愣的楚离的脑袋，眼底泛起一丝温柔：“走吧！阿楚。”
随即沈念离牵起楚离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暗室。
沈念离的声音再次回响在楚离耳边，声音泛着理性与温柔：“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你也从来不是谁的倒影。”
楚离能感受到被沈念离握着的那只手，传来温热的触感，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又好像都发生了，但他始终都是他。
圣杯里的血，在这一刻泛起涟漪。
仿佛某个刚刚被触怒的古老存在，正在深处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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