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十二月的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课桌上，粉笔灰在光柱里缓缓飘浮。

文羽扶了扶眼镜，盯着黑板上的电路图，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漫无目的地画着圈。他很端正，但思绪已经飘到了窗外操场边的梧桐树上。

突然，肩膀被什么硬物戳了一下。不轻不重，刚好够让他回神。

“喂，橡皮借我。”身后传来白寒压低了的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文羽转过头，看到后桌的白寒正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手里转着一支笔，眼睛却盯着他桌上的橡皮。那张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

“你自己没带？”文羽笑着问，顺手把橡皮递了过去。

“哎呀，我忘了，给我用用。”白寒回答到，接过橡皮后便低下头继续在练习本上涂改。

文羽转回身，想起开学这几个月来，这已经是白寒第n次向他借东西了。橡皮、尺子、计算器，甚至有一次连草稿纸都借。这个坐在他后旁的男生，似乎总是“忘记”带东西。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物理老师宣布下节课要做实验，同学们纷纷离开座位，喧闹中，同学们三三两两出了门。

收拾书包时，他感觉到身后的人站了起来。转身一看，白寒正单肩挎着书包，一副随时要离开的样子。

“呐呐呐，给你，你的橡皮。”白寒把橡皮扔到文羽桌上，力度有点大，橡皮在桌面上弹了一下，滚落到地上。

文羽弯腰捡起来，“明天还借吗？”

白寒挑了挑眉，“也许吧，看我记不记得带。”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让文羽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注意到白寒耳尖微微泛红，不知道是因为冻的还是别的什么。

“笑什么？”白寒皱了皱眉。

“没什么，觉得你挺有意思的。”文羽实话实说。他确实觉得白寒这个人很有趣，表面上看起来慵懒随意，说话直来直去，但有时候又会流露出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感。

白寒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对了，”文羽叫住他，“明天物理实验分组，我们一组吧，你好像还没找到人一起的样子。”

白寒脚步顿了一下，“也行吧，我都行。”

“好。”文羽的笑容更明显了。

第二天物理实验课，文羽早早来到实验室，占好了位置。白寒几乎是踩着上课铃进来的，看到文羽后，径直走过来坐下。

“这个实验中考可会考，恁一个个脑仁芝麻大的都好好听着看着，今天要验证牛顿第二定律。”物理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解实验步骤，“两人一组，一台小车、滑轮、砝码...”

“你这样放置传感器，数据会有误差。”白寒突然伸手调整了文羽刚放好的位置，两人的手无意中碰在一起。

文羽感觉到白寒的手指温热，但对方很快收回了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哦，你说得对。”文羽推了推眼镜，重新调整设备。

实验进行到一半，意外发生了。在文羽准备释放小车时，白寒突然伸手去调整砝码的位置，两人的动作撞在一起，小车提前滑了出去，带着砝码“砰”地撞到了实验室的墙上。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们这一组。

物理老师走过来，皱着眉头看着他们：“恁怎事儿？”

“我不小心碰到的。”白寒解释。

“老师，是我没注意。”文羽几乎同时说道。

物理老师看了看两人，又到：“重做一遍，慢点个。”

重新开始实验后，文羽压低声音说：“其实是我没注意到你要调整砝码。”

白寒没有抬头，继续记录数据：“行，你这人还挺实在。”

“我只是说实话。”文羽微笑。

白寒抬起头，盯着文羽看了几秒，突然问：“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文羽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来得有点突然。“什么意思？”

“没什么。”白寒又低下头，依旧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实验课结束后，两人一起收拾器材。弄完后，白寒合上书，站起身：“回教室了。”

“走吧。”

“对了，”白寒又叫住他，“周末有空吗？最近市里新开了家图书馆，挺大的，种类也多...”

文羽转过身，带着些许神秘的笑容：“你知道两个男生周末一起去图书馆，在别人看来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约会。”文羽说完，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白寒愣了一下，随即感到别扭“你有病啊？”

周末，白寒独自去了图书馆。

他找了个人比较少的地方，戴着耳机专注于打游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抬头，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还是来了。”他说。

文羽笑着：“我本来就要来，算碰巧了。”

两人走出图书馆。十二月的傍晚，冷风吹面，街道两旁的路灯亮起，两个身影的影子被长长映在地面上，并肩而行。

一周后的周三，放学时突然下起了大雨。文羽独自在教室里扫地，结束后已经六点多了。雨还在下，他站在教学楼门口，考虑着是等雨停还是冒雨骑车回家。

“你……没带伞？”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文羽转身，看到白寒正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折叠伞。

“嗯……你从哪弄的伞，我记得你没带啊？”文羽点点头。

白寒有点心虚的笑起来：“啊……我从班主任那拿到的。”

“啊？”面前的人有点震惊，锤了锤他的胸口“良心啊。”

两人一起笑起来。

雨声哗哗作响。

“要不要一起撑回去？正好顺路。”白寒说着。

“你不是也骑车？”

“车胎爆了，今天改步行。”

于是，两人挤在一把不大的伞下，走在路上。雨下得很大，伞只能勉强遮住两人，他们的肩膀不可避免地碰在一起，又分开。

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声响。白寒看着文羽，眼神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朦胧。

“其实你这人还不孬。”他突然莫名其妙的说。

“哎呀，真是难得夸我一回。”文羽笑着。

走到文羽家楼下时，两人的半边身子几乎都湿透了。

“到了。”文羽停下脚步，指了指楼上的一扇窗户，“我家就住三楼。”

白寒点点头：“那行，我走了。”说完才想起什么，看了看外面瓢泼的大雨和已经湿透的自己，迟疑了一下。

文羽也看着他，雨水顺着白寒的发梢滴落，滑过他被路灯照亮的脸颊和脖颈，校服湿了一片。这副样子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些锋利，多了点狼狈的脆弱感。

“雨太大了，”文羽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这样回去肯定全身湿透，容易感冒。要不……今晚住我家？”

白寒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不用，我家也不远。”

“不远也得走十几分钟，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文羽语气温和但坚持，“我爸妈出差了，就我一个人。有客房的。”他补充道，推了推眼镜，笑容在潮湿的雨夜灯光下显得格外有说服力，“就当是谢谢你送我回来。”

这个理由似乎有点牵强，但白寒看了一眼外面密不透风的雨幕，又感受了一下自己湿冷的衣服贴在皮肤上的不适，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

“……也行吧，我和我爸妈说一声。”他别开脸，低声嘟囔了一句。

文羽笑起来：“走走走，快上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文羽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干燥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界的潮湿阴冷形成鲜明对比。

“进来吧，可以换个拖鞋。”文羽侧身让白寒进门，接过他手里还在滴水的伞，拿到阳台撑开。

白寒有些拘谨地站在玄关，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空间。房子不算很大，但还挺温馨，随处可见书本和文具，墙上挂着文羽的自拍，笑得一脸灿烂。

“这人还挺自恋……”他小声自言自语着。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别着凉了。”文羽从浴室拿出干净的毛巾和一件自己的睡衣，“衣服可能有点大，先将就一下。湿衣服放洗衣机就行。”

浴室门关上，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文羽站在客厅，听着水声，莫名有点心神不宁。他走到厨房，倒了杯热水，又翻出些饼干零食放在茶几上。想了想，又去客房铺好了床。

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浴室门打开，带着蒸腾的热气。白寒穿着文羽的睡衣走了出来。深蓝色的棉质睡衣穿在他身上确实大了些，袖口和裤腿都长了一截，被他松松挽起，领口也敞开着，露出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被他用毛巾胡乱擦着，脸上被热水熏得泛着红晕。

文羽看过去，眨了眨眼：平日里穿着校服或随意套着外套的白寒，此刻穿着他的睡衣，在他家的灯光下，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以及一种毫无防备的柔软。

“洗好了？”文羽走过去，把温水递给他，“喝点热水。你睡客房，床已经铺好了。”

白寒接过杯子，指尖有些凉。“谢谢。”他声音不大，目光扫过整洁的客房和茶几上的零食，“你……一个人住几天？”

“三天。他们周日回来。”文羽也在沙发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饿吗？要不要点外卖？或者我会煮面。”

“不用麻烦。”白寒捧着杯子，喝着水，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他安静下来的时候，那种慵懒和偶尔尖锐的气质被淡化，显出一种罕见的安静。

窗外雨声潺潺，室内灯光温暖。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但并不尴尬。他们完成作业后又看了会电影，吃了点零食，一直到十点半。

“很晚了，”文羽站起身，“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上学。

白寒点点头，放下杯子，走向客房。在门口，他停顿了一下，

“那个……谢谢。”

“不客气。”文羽微笑着回答。

客房的门轻轻关上。文羽回到自己房间。他靠在床头，听着窗外依旧持续的雨声，还有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细微声响。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浴室的水汽和一点点陌生的、属于白寒的气息。

心跳，在寂静的雨夜里，悄悄加快了一些。

而在一墙之隔的客房里，白寒躺在陌生的床上，身上盖着带着阳光味道和一点点洗衣液清香、或许还有一丝文羽身上气息的被子，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睡衣柔软的布料摩擦着皮肤，有点大，空荡荡的，却莫名地包裹着他。

“困，累……”他低声自语，把脸埋进带着干净气息的枕头里，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