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2,
春风懒懒地刮来,将晨间的水汽卷作一团轻吹,带来一点晚冬雪水融化的土腥气。时已至早春,天色亮的比冬日早了些,一轮白日明晃晃的挂在高空,模糊的光晕刺的人眼疼。
“大秦,”我侧头去看,黑发黑眸的高佻少女戴个金丝半框眼镜正一坐在树下翻着书—是她最喜欢的那本诗词集。纤细的手指翻动书页,惊扰春光。
她在叫我。
我的脑子如生锈的机器转了好几圈才接上工序。
大约是这副呆呆的样子和大到不合脸的滑稽墨镜框,瓷没忍住,轻轻笑了下,但良好的修养自然不允许她一直这样。许是她自己也觉得不妥,便敛住了笑。
她坐在树下看我,用很认真的眼神
“我们一起种棵树吧。”
“树?”
她是说我吗?现在连提两桶水都费力的人?
“嗯。”
她依然倚着树,只是眼睛没再看我,仰头看着树的干枯枝丫。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他树上的树冠。
这树本是棵病树,我们都以为它死了,没想到现在早春便发了芽。嫩芽接枯木,倒是有了些春天的景象。我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突然想种树,或许是想起“病树枝头又逢春”?
“好。”且不管是什么原因吧,她愿意便随她去吧。
“你想种什么树?”瓷将镜框从脸上摘下来,放在书页上,双手枕着头,眉眼里浸着笑意看着我。
她笑起来真好看,眉眼弯弯的荡漾着水光。“梅树,桂树,枇杷树,白桦树…”
她像报菜单一样报了一长串,速度很慢想来是想让我听清的,只可惜听到后面我头昏目眩。
“停,赛里斯,太多了。”
我终于还是打断了她,甩了甩脑袋想把空白甩出脑子。卷曲的头发敷在脸上,有些痒,我抬手捋了把头发。
“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
瓷思索两秒,想起什么似的又抬头看我,
“你知道的嘛。”
她和善地看着我,反问。
“我喜欢什么?”
…哦,又来了,东方修罗场。
我发誓我脑子从没转这么快过,以上帝的名义。
“挺多的吧,”
记忆检索结束,
“梅树桂树白桦…但你最喜欢哪样?”
我问她。
瓷听见微笑。
喂,不是为什么要露出这种像长辈看晚辈的欣慰眼神啊。
“还是种你喜欢的吧,”
她将书页合拢,似乎是靠树上太久身体有些僵硬,向上展臂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将双腿盘起来,然后将书放一边,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腮略微偏着头看我。
我想我大概是有些私心的。
“嗯…桂树吧。”
我思索半晌,伸手又捋捋被风吹得到处溢散的发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嗯…其实桂花酒也想喝。”
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笑骂一句,
“贪吃鬼。″
我眨巴眨巴眼睛,
“本来就是嘛,我又没不承认。塞里斯做的桂花糕这么好吃,我可年年盼秋天呢。″
“你要实在想吃,赶今儿还早我可以给你买。”她说。
“不嘛,我想吃你做的。”我耍无赖。
瓷无奈扶额,
“大春天的哪有桂花,就晚桂也差不多谢光了。我上哪去给你变一堆过来?″
“那酒呢?”
“不行,”瓷冷酷拒绝,“不可以。”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过委屈,瓷叹了口气,
“没熟没法喝,你想毒死自己吗?”
“也不是不可以。”
瓷震惊,瓷发火,
“滚。”
“就没办法早点熟?”
“没有”
她没好气地回复,手捂脸像是在忍着不发火,声音闷闷的。
我知道为什么。
她讨厌我对生命无所谓的样子以及随时要死不活的态度。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她坐的地方坐下来。考虑到刚刚把她惹得有些冒火了,隔了段小距离。
我试探性地轻轻扯她的衣袖,
“我错了嘛。"
她不理我,但也没有打开我的手。
我揽住她的手臂摇晃,
“下次不会了。”
瓷放下手,脸上扯出熟悉的危险的笑
“嗯?″
“真的~”我探身向她靠拢,得寸进尺般从斜后角伸手环抱住她,把头搁她颈窝蹭了蹭,瞥眼望她。
“起开。″
大概是柔软的头发蹭得瓷发痒,她伸手把我的头扒的离她的脖子远了些。
“不起嘛~赛里斯抱着舒服。”
我将头埋进她颈窝,熟悉的桂花香气萦绕很是安神,我不由抱的紧了些。
瓷拿我没办法,只得由着我抱着,伸手握住我环在她腰间的手掌。她的手很温和,比她在冬天硬塞给我的快烫死人的暖水袋温度合适。我想着,发出一声满足的谓叹,竟有了些困倦,不觉间竟半阖了眼,迷迷糊糊地靠着她。
“那就种桂树吧。”
瓷的话语从头顶飘来旋进我将要死机的大脑
“明天我们就去,种在我们的庭院里,″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走了我的睡梦,柔和地抚过我的意识。
“这样…也好照料。″
我已经听不清了,脑子跟浆糊没两样。只觉得她柔软的手掌托上我有些下滑的头,穿了一阵暖意。
于是喃喃应了一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