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红布偶静静地悬浮在黑洞深处。
它随着翻涌的黑气微微起伏，那颗用黑线绣成的眼睛，在手电筒的光束下，反射出一种诡异的光泽。
陈默的手指微微颤抖。
那是“小红”。他给它起的名字。
母亲用旧衣服缝制的，里面塞满了晒干的艾草和香料。它陪伴了他整个童年，直到七岁那年的夏天。
那天，他在后山玩耍，一转眼，“小红”就不见了。
父亲找遍了整个山头，回来时满身泥泞，眼神空洞。母亲为此哭了整整三天，把他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那是陈默记忆里，这个家最后一次完整。
“它在叫我……”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陈默的脑海里。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他的心脏和那个布偶。
他缓缓地向前迈出一步。
脚下的石板因为之前的震动已经松动，一块碎石滚落进黑洞，瞬间被黑气吞噬，连回声都没有发出。
“别过去！”
一声厉喝在陈默的脑海中炸响。
那声音苍老、威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陈默浑身一震，猛地停住了脚步。
这声音……
不是父亲。
不是那个怪物。
也不是苏雨。
这声音，他从未听过，却又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仿佛是从他灵魂深处传来的回响。
“你是谁？”陈默警惕地环顾四周，石室里除了那团正在消散的黑烟，空无一物。
“看你的脚下。”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陈默低头看去。
只见他脚下的石板上，那些被“渊噬”腐蚀出的裂缝里，正渗出一股股金色的液体。那液体并不像血液，而像是融化的黄金。
金色的液体顺着裂缝流淌，在地面上汇聚成一个古老的、繁复的符文图案。
那个图案，和红木盒子上的一模一样。
紧接着，一个半透明的、由金色光芒组成的人影，从地面上缓缓升起。
那是一个身穿道袍的老者。
他的面容慈祥而威严，双眼炯炯有神，手中握着一根断裂的桃木杖。
陈默惊骇地发现，这个老者的相貌，竟然和他有七分相似！
“陈家先祖……守门人……陈玄一。”
老者开口了，他的目光穿透了时空，落在陈默身上。
“你是……我的祖先？”陈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我只是你血脉中残留的一段‘执念’。”老者摇了摇头，目光看向那个巨大的黑洞，眼神中充满了悲悯和悔恨，“我是为了守护这个封印，耗尽了最后一丝魂魄，留下的残影。”
“听着，后辈。”
老者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陈默，“你看到的那个布偶，不是你的‘小红’。那是‘渊噬’用你最珍贵的记忆，编织出的‘茧’。”
“茧？”
“它在骗你。”老者的声音变得急促，“它没有吞噬你的父亲，它是在模仿。它把你父亲的记忆、老村长的记忆，还有你童年的记忆，都吞噬了。它正在用这些记忆，重塑自己的形体，准备破茧而出！”
老者指着那个红布偶：“那个布偶，就是它的‘核心’。它把你童年最纯真的记忆，变成了它怨念的容器。它知道，只要你触碰到那个布偶，你的心防就会彻底崩溃，它就能顺着你的记忆，直接占据你的大脑！”
陈默浑身冰冷。
他看着那个红布偶，心中的渴望与恐惧在激烈交战。
“那……我父亲呢？！”陈默嘶声问道，“刚才我明明听到了他的声音！”
“那是‘回响’。”老者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你父亲……他为了封印这东西，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
“二十年前，它并不是要带走一个孩子。它需要的是一个‘容器’，一个能承载它庞大怨气的‘肉身’。你的哥哥……他天生体弱，阳气不足，根本承受不住。所以，它选中了你。”
“什么？！”陈默如遭雷击。
“为了救你，你父亲和我一样，选择了献祭。”老者的身影越来越淡，“他没有死，也没有失踪。他把自己的灵魂，献祭给了这口井的封印。他用他的意识，代替了那个被吞噬的‘容器’，成为了井底新的‘镇物’。”
“所以，你听到的声音，看到的幻象，都是他为了抵抗‘渊噬’吞噬，而发出的最后挣扎。他在用自己的灵魂，和那个怪物进行拉锯战！”
真相，残酷得令人窒息。
父亲没有抛弃他。
父亲一直都在这里。
在这口井的最深处，在那个怪物的体内，在无尽的痛苦和黑暗中，独自一人，对抗着那个恐怖的怨灵。
“不……”陈默的眼泪夺眶而出。
“时间不多了。”老者的身影已经近乎透明，“它已经察觉到我了。后辈，你必须做出选择。”
“选择？”
“是继承你父亲的意志，成为新的‘守门人’，用你的血，你的魂，去加固这个封印。还是……”老者看了一眼那个红布偶，“被它诱惑，触碰那个核心，让这二十年来的所有牺牲，都化为泡影？”
“如果你选择前者，封印将再次启动，它会被困在这里，直到下一次轮回。但你父亲的意识，将永远无法解脱，他会和这个怪物永远纠缠在一起，直到魂飞魄散。”
“如果你选择后者……”
老者的话没有说完，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果触碰布偶，陈默会被吞噬，怨灵将重获自由，整个世界都将陷入灾难。
这是一个死局。
无论怎么选，都是绝望。
老者的声音彻底消散了。
金色的光芒重新渗回地底。
石室里，只剩下陈默一人，和那个在黑洞深处微微摇曳的红布偶。
“父亲……”
陈默喃喃自语。
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带他放风筝。
想起了父亲在灯下教他写字。
想起了父亲在他生病时，彻夜不眠的守候。
想起了父亲失踪前，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原来，那不是不舍。
那是诀别。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陈默抬起头，眼神中不再有迷茫和恐惧。
他缓缓地抬起手，看向自己掌心那条黑色的细线虫。
那是“渊噬”的寄生体。
也是……连接他和那个怪物的“桥梁”。
“你想让我触碰它？”
“你想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啊。”
他迈开脚步，不再犹豫，一步步走向那个巨大的黑洞。
“我来了，父亲。”
他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整个人向前一倾。
身体瞬间被冰冷的黑气吞没。
在坠入黑洞的瞬间，陈默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决绝的疯狂。
他没有去抓那个红布偶。
而是猛地握紧了拳头，将掌心中那条黑色的细线虫，狠狠地按进了自己的胸口！
“既然你是靠‘记忆’活着……”
“那我就把我的‘记忆’，亲手烧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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