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像是要把天漏穿。
陈默站在老宅斑驳的红木门前，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砸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汇成一股股浑浊的细流。这栋位于“枯岭镇”的老宅，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遗产。
父亲陈守仁，一位在当地颇有名望的民俗学者，一周前在枯井旁离奇上吊自杀。
警方的结论是：抑郁症导致的轻生。现场没有搏斗痕迹，动机似乎也很明确——陈守仁生前最后的研究笔记里，充满了对“井神”的恐惧和妄语。
但陈默不信。他父亲是个无神论者，是个严谨的学者，绝不会因为所谓的“迷信”而结束自己的生命。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干涩的“咔哒”声。门开了，一股混合着霉味、陈旧纸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土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屋内昏暗，厚重的窗帘将外界的雨幕隔绝，只透进些许灰蒙蒙的光。陈默摸索着打开了客厅的灯，昏黄的灯光下，灰尘在光束中飞舞。
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父亲去世前的样子。茶几上还放着半杯早已发霉的茶，沙发上搭着父亲常穿的那件灰色毛衣。
陈默深吸一口气，他这次回来，一是为了处理后事，二是为了找出父亲死亡的真相。他的目光穿过客厅，投向通往后院的玻璃门。那里，隐约能看到那口井的轮廓。
但他没有立刻过去。他先走向了父亲的书房——那个被父亲称为“禁地”的地方。
书房的门虚掩着。推开门，入眼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关于地方志、民间传说和考古的书籍。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上面凌乱地散落着稿纸、打印件和各种奇怪的符咒拓片。
陈默走到书桌前，开始翻找。他想找那份关于“枯井”的最终研究报告。
翻找了半天，他只找到一堆毫无头绪的草稿。就在他有些失望，准备拉开最底层的抽屉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书桌右侧的墙壁。
那里挂着一幅老旧的镇志地图。陈默记得，父亲生前总是用一块小黑布把那个位置遮住。
他走过去，掀开黑布。
黑布后面并不是地图，而是一个被钉在墙上的、用黑布包裹的长方形物体。看起来像是一本书，或者一个盒子。
陈默的心跳开始加速。他伸手去取，却发现那东西被几根粗大的铁钉死死地钉在墙里。他找来一把锤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铁钉拔出。
黑布包裹的物体落在他手中，出乎意料的沉重和冰凉。它并不像书，更像是一块被布包裹的……骨殖？
他犹豫了。一种直觉在警告他，不要打开它。但好奇心和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黑布上的死结。
黑布滑落，露出里面的真容。
那是一个由暗红色木头制成的盒子，表面布满了深黑色的、像是干涸血液的纹路。盒盖上雕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一口深井，井口伸出无数只手，而在井底，似乎有一团扭曲的、哭泣的面孔。
盒子没有锁，只有一个简单的卡扣。陈默的手指触碰到卡扣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直冲大脑。
他听到了一声极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叹息。
“呼……”
陈默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书房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外的雨声。
是幻觉吗？
他再次看向那个盒子，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想把盒子重新包起来，或者扔掉。但就在他准备动手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关上了。
与此同时，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像是指甲在抓挠墙壁的“沙沙”声。
声音似乎来自墙壁内部。
陈默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一步步后退，直到背脊抵住冰冷的书架。
“谁？”他声音干涩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
“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墙壁，在黑暗中摸索着向他靠近。
陈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红木盒子上。盒盖上的那张扭曲面孔，在昏暗的灯光下，似乎……动了一下。
那张脸的表情，从原本的哭泣，变成了一个诡异的、无声的狞笑。
“砰！”
一声巨响，书房的门被撞开了。
陈默吓得几乎跳起来。但进来的不是怪物，而是被风吹进来的。
他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他意识到，这栋房子里有某种东西在排斥他，在警告他。
他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他再次看向那个盒子。既然父亲把它藏得如此严密，甚至用铁钉钉在墙上，那它一定和父亲的死，以及那口井有关。
他咬了咬牙，再次伸手，扣住了盒盖的卡扣。
“咔哒。”
盒盖弹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父亲的研究报告。
只有一小截灰白色的、像是人骨打磨而成的指骨，和一张泛黄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陈默拿起纸条，展开。
上面是父亲那熟悉的、却颤抖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字迹：
“默儿，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失败了。
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东西。
不要靠近那口井。
更不要在午夜之后，听到井里传来呼唤你名字的声音时回应。
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锁’，也是‘钥匙’。
我们陈家，世世代代都是这口井的守门人。
但我没能守住……我把它放出来了。
那个东西……它不是神，也不是鬼。
它是‘怨’的聚合体。
它会模仿你最亲近的人的声音，它会钻进你的梦里，它会利用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如果你不想死，现在就离开这里，带着这个盒子，走得越远越好。
把它扔进大海，或者埋进深山。
忘记这里的一切。
永远不要回来。
父字。”
信的末尾，还有一行被血迹模糊的字：
“它在看着我……它在笑……”
陈默的手在颤抖。守门人？怨的聚合体？父亲的话像是一记记重锤，砸碎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他拿起那截冰冷的指骨，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窗外的雨声彻底消失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死寂。
书房里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闪烁的阴影在墙壁上投射出扭曲的形状。
“沙沙……沙沙……”
那个抓挠墙壁的声音，这次变得无比清晰，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陈默猛地转头，只见书房的墙壁上，原本平整的墙纸开始鼓起一个个水泡，然后破裂。
黑色的、粘稠的液体从墙纸下渗了出来，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臭味。
紧接着，一只由黑色液体和枯骨构成的手，猛地从墙壁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陈默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刺骨，力道大得惊人。
陈默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拼命挣扎。他另一只手抓起桌上的镇纸，狠狠地砸向那只手。
“砰！”
镇纸砸在枯骨上，发出金石相击的声音。那只手松开了他，缩回了墙壁里。
墙纸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手腕上留下了几个青黑色的指印。
他惊恐地看向手中的红木盒子。盒子里的指骨，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幽幽的、不祥的红光。
他明白了。
父亲不是自杀，他是被这井里的东西逼死的。
而现在，他打开了盒子，取出了里面的“钥匙”。
他成了那个东西的新目标。
他挣扎着爬起来，抓起地上的黑布，想把盒子重新包起来。
但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声巨响。
“咚——”
那声音沉闷而厚重，像是有什么重物掉进了水里。
又像是……井盖被打开了。
陈默冲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后院望去。
雨已经停了。
在惨淡的月光下，后院那口枯井的井盖，正静静地躺在一边。
井口黑洞洞的，像是一只巨大的、贪婪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栋房子。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陈默的心头。
他想去看看。
他想下去看看。
那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下去吧……下去就能见到你父亲了……他就在下面等你……
陈默的理智在尖叫着拒绝，但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门口走去。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红木盒子，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枯井。
午夜将近。
他知道，一场他无法想象的恐怖，才刚刚开始。
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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