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撕裂苍穹的第一百个夜晚,伪人们在城市废墟中游荡。
它们没有面孔,只是模糊的人形轮廓,在倒塌的高楼与燃烧的汽车残骸间摇晃着行走,发出无意义的低鸣。太阳已经不是太阳,那轮悬挂天空的猩红圆盘没有温度,只有令人作呕的血色光芒,将大地染成屠宰场般的景象。
而此刻,黑夜降临,黑月升起——那轮漆黑如墨的圆盘镶嵌在血红色的夜空中,边缘泛起诡异的暗红光芒,仿佛古老伤口结痂的边缘。
伪人们本能地躲避月光,它们躲进建筑物的阴影,挤在一起。突然,一阵响动从街角传来,它们齐刷刷地转向声音来源,空洞的面部浮现出模仿人类五官的轮廓,却更加扭曲,更加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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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停车场深处,绿色的黏液在地面蠕动,发出微弱的“咕噜”声。
“还不够像。”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不满的咕哝。克隆人1127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他从昨天那个幸存者身上撕下的右手,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他自己的肢体融合,皮肤颜色逐渐统一,纹路开始相似。
但还不够。他永远无法完全模仿那个人的能力,那个幸存者会修理发电机,而他只会笨拙地摆弄电线。如果被其他幸存者发现这一点...
“得再吃一个。”他喃喃自语,绿色的身体在暗处颤抖。族群意识在脑海中回响,无数克隆人共享的饥饿感让他痛苦。他们需要更多人类的肢体,更多完整的身份,才能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伪装下去。
停车场入口处传来脚步声,1127号迅速化为地面上的一滩绿色黏液,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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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西区,迷雾开始聚集。
先是稀薄的灰雾,像从下水道和裂缝中渗出,然后越来越浓,将三条街区包裹其中。被困在其中的幸存者们起初只是觉得能见度降低,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跑,都只是在迷雾中绕圈。
“救命!有人吗?”一个女人喊道,她的声音在迷雾中回荡,变得扭曲而陌生。
迷雾没有回应,只是变得更加浓稠。女人开始奔跑,喘息声越来越重,肺部灼烧般疼痛。十分钟,二十分钟,她几乎要崩溃时,看见迷雾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帮帮我!”她冲向那个人影,心脏因希望而狂跳。
当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那人影时,迷雾突然凝聚成形——一个优雅的、没有五官的实体,只是微微歪着头,仿佛在打量她。然后,它的“头部”裂开一道缝隙,女人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缔让迷雾消散,露出街道上无头的尸体。它不喜欢这样直接的捕食,太过乏味。但今天是血月之夜,所有怪物都更加饥饿,更加迫切。
它化为薄雾,飘向下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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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区商场废墟里,巨大的咀嚼声回荡在空旷的楼层之间。
奥肠坐在成堆的瓦砾上,手中抓着一把扭曲的钢筋,上面串着三个焦黑的人形物体。他肥胖如山的身躯几乎填满了半个商场中庭,每咀嚼一口,脂肪就随之颤动。
“不够...还不够...”他咕哝着,油腻的声音在废墟中回荡。他喜欢T台上的人,那些曾经光鲜亮丽的模特,他们的肉质紧实,油脂分布均匀。但现在这样的美味越来越难找。
突然,一只老鼠从他脚边窜过。奥肠怒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猛地站起,整个建筑都为之震动。“滚!肮脏的东西!”他抬起巨大的脚掌踩下,但老鼠早已逃进裂缝中。
他气呼呼地坐下,继续进食。不远处,几个伪人畏畏缩缩地看着他,不敢靠近。奥肠不喜欢分享食物,尤其不喜欢被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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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最高楼的楼顶,黯坐在边缘,双腿悬空摇晃。
下方街道上,一个幸存者正在拼命奔跑,每隔几秒就惊恐地回头张望。黯微笑着,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膝盖。他让猎物先跑六十秒,这是他的游戏规则。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他轻声数着,声音几乎被夜风吹散。
“六十。”
他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方街道上,幸存者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当他再次转头向前时,黯已经站在他面前,高挑的身影在血月下拉出长长的阴影。
幸存者张嘴想尖叫,但声音还没发出,他的四肢就已经与身体分离。黯的动作快得看不清,银光闪烁间,人类的身体就被分解成几个部分,只剩躯干倒在地面,眼睛因惊恐和痛苦而瞪大。
“嘘...”黯蹲下身,用冰冷的手指抚过幸存者的脸颊,“别着急,夜还很长。”
他拔掉猎物的舌头,动作精确而从容,然后开始讲述自己见过的每一个绝望,听过的每一声哀求。他的声音温柔,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直到猎物眼中的光芒完全熄灭,精神彻底崩溃,黯才慢条斯理地开始进食。
他厌恶噪声,厌恶强光,厌恶一切打破这优雅捕食过程的事物。而今晚,血月当空,正是他最活跃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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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边缘的墓地,白骨箭矢划破夜空,精准地没入一个逃跑者的后颈。
那人踉跄几步,倒地抽搐。白骸从墓碑后走出,黑色斗篷在夜风中飘扬。他走到猎物身边,用骨弓轻轻触碰那人的额头。
“又一个标记。”他的声音如同骨骼摩擦,干涩而刺耳。
箭上的神经毒素会让中箭者在深夜陷入恍惚,像梦游般回到这里,成为亡灵射手的收藏品之一。即使解毒,标记已经刻入灵魂,在黑暗中如同灯塔,引导着更多死亡。
白骸抬头望向血月,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他不喜欢火,任何火焰都会让他想起生前的痛苦,想起自己被烧毁的村庄,被焚尽的亲人。
远处,一点烛光在废墟中闪烁。白骸立刻后退,融入阴影。今夜还有很多猎物,不必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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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中心广场,喷泉早已干涸,池底堆积着白骨和腐烂物。
帕尔梅坐在喷泉边缘,晃着双腿,像一个无聊的青年。他的外貌平凡无奇,棕发棕眼,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只是个迷路的幸存者。
但他不是。
他等待着,耐心地等待着那些离开群体的人。落单者是美味的,他们的恐惧中夹杂着孤独,这种混合情绪比单纯的恐惧更加甜美。
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子从藏身处探头,她的同伴刚刚被伪人拖走,她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帕尔梅微笑起来,调整自己的外貌,身形微微变化,面容开始模糊,然后重新清晰——变成了那个被拖走的同伴的样子。
“丽莎?”女子轻声呼唤,声音颤抖。
帕尔梅模仿着丽莎的声音:“我逃出来了...快来,这边安全。”
女子犹豫了一下,但孤独和恐惧压倒了她。她跑向“丽莎”,却被一把抓住手腕。帕尔梅的脸开始融化,变回原本平凡无奇的青年模样,但眼中闪烁着非人的光芒。
“落单了,落单了...”他轻声哼唱,拖着尖叫的女子走向暗处。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人多的情绪太过杂乱,太过吵闹。但落单者的纯粹恐惧,那是他永远享受不尽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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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下水道交汇处,一个少年坐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阿漠罗用手指轻轻划过一具新鲜尸体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爱人。他的白发在黑暗中微微发光,左手腕上的缝合痕迹如同蜈蚣爬过皮肤。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具。”他轻声说,声音清脆如少年,“还差得远呢。”
他偏爱女性和孩童的皮囊,他们的皮肤更加细腻,更加柔软。但他也会收集强壮男性的肌肉,老人的皱纹,每一种人类特征都是他的收藏品。
暴走时,他的头发会变成黑色,眼中会爬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黑暗。那种状态下,他会扒下自己的眼球,换上新鲜的人类眼睛,只为体验不同的视角,不同的恐惧。
但现在他很平静,平静地剥皮,平静地收藏。他听到地面上怪物们的活动,听到幸存者的惨叫,听到这个世界的崩溃。
这一切多美啊。
他拿起一把西洋剑,剑身在黑暗中反射着血月的光芒。这把剑曾属于某个骑士,某个相信正义与救赎的傻瓜。阿漠罗记得剥下他皮肤时,那人还在喃喃祈祷。
“救赎?”阿漠罗轻笑,“这就是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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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的钟楼顶端,一只黑猫蹲在指针上,金色的眼睛俯瞰着城市。
露娜喜欢从这个视角观察人类,看他们像蚂蚁一样奔逃,像飞蛾一样扑向虚假的希望。她的脖颈上有一圈精细的缝合痕迹,仿佛头颅曾被取下又重新接上。
她曾是一个信徒口中的“考验”,是必须经历的磨难。但现在,她只是饥饿。
她轻轻跃下钟楼,在下落过程中化为少女形态,赤足落在满是碎玻璃的街道上。一个受伤的男性幸存者靠在墙边,看到她的瞬间眼中闪过希望。
“帮...帮我...”他伸出手。
露娜微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然后,她开始吃他的手指,一根接一根,动作优雅从容。男人尖叫,挣扎,但她只是继续进食,直到十根手指都不见,才用指甲划开他的喉咙。
小虫子从她的袖口爬出,钻进男人的伤口,在尚未完全死亡的身体里产卵。这是她的传播方式,她的病毒,她的艺术。
她偏爱男性,偏爱他们的力量感在绝望中消散的过程。这与阿漠罗的偏好正好相反,他们从未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
黑猫形态时,她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猎物;少女形态时,她可以利用人类的同情心。两种形态都让她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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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升至天顶,黑日沉入地平线,两者短暂地同时出现在天空的两端。
这一刻,所有怪物都感到一种召唤,一种共鸣。伪人们停止游荡,抬头望天;克隆人们从藏身处现身;缔让迷雾暂时消散;奥肠停止进食;黯放下手中的残肢;白骸收起骨弓;帕尔梅松开猎物;阿漠罗停止剥皮;露娜停止传播。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远处人类的啜泣。
然后,怪物们齐声发出非人的嘶吼,声音汇集成恐怖的合唱,宣告这个世界已经是它们的猎场。
人类的时代结束了。
盛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