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以为与陆时衍相关的一切早已尘埃落定,直到半年后整理慈善捐赠文件时,那把老宅钥匙从股权转让书的夹层中滑落,叮当作响,惊醒了沉淀的时光。
钥匙是黄铜质地,边缘被岁月磨得温润,上面刻着一朵极简的玉兰花——那是她大学时最喜欢画的花,没想到陆时衍竟记得。顾言琛从身后轻轻扶住她的肩:“想去看看吗?”
苏晚摩挲着钥匙上的纹路,沉默良久。那座老宅承载着陆时衍信中“为数不多的温暖回忆”,也藏着他未曾言说的过往。她不是好奇,而是想为那段纠缠的岁月做最后的告别。
周末清晨,顾言琛驱车带着苏晚和念念前往城郊的老宅。车子驶离繁华市区,穿过成片的梧桐林,一座青砖黛瓦的院落渐渐映入眼帘。院墙爬满了爬山虎,绿意盎然,推开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仿佛打开了时光的闸门。
院内种着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和四把石椅,桌面还留着淡淡的刻痕。“妈妈,这里好漂亮呀!”念念挣脱苏晚的手,欢快地跑向廊下,被屋檐下挂着的风铃吸引,伸手轻轻触碰,叮铃铃的声音清脆悦耳。
苏晚沿着回廊缓步前行,目光扫过墙上的旧照片。照片里的陆时衍还是个孩童,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一位气质温婉的女人身边,眼神怯生生的,完全没有后来的偏执与凌厉。那女人应该就是他的母亲,眉眼间竟与苏晚有几分相似。
正房的陈设简单而整洁,看得出有人定期打扫。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一个陈旧的画夹。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画夹。里面全是素描,画的都是同一个女人——陆时衍的母亲,有她在槐树下看书的模样,有她在厨房做饭的背影,最后一页却是一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眉眼间分明是苏晚的轮廓。
画纸的角落写着一行小字:“遇见晚晚,像妈妈从未离开。”
苏晚的鼻尖微微发酸。她一直以为陆时衍的偏执是纯粹的占有,却没想到在那份扭曲的爱意背后,还藏着对母爱的渴望与救赎的期盼。他把对母亲的思念,对温暖的向往,全都投射到了她的身上,却用错了方式,最终酿成悲剧。
顾言琛走到她身边,轻轻合上画夹:“别多想了,他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做了弥补。”
苏晚点了点头,将画夹放回原处。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几件女人的衣裳,还有一件小小的婴儿服,布料柔软,保存得极好。衣柜深处,她发现了一个铁皮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沓书信和一本日记。
书信是陆时衍的母亲写给她的丈夫,字里行间满是对家庭温暖的期盼,却也藏着难以言说的委屈。而日记则记录了陆时衍的成长历程,从孩童时期的孤独无助,到少年时的叛逆隐忍,再到成年后对世界的不信任。其中一页写道:“我好像生病了,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想牢牢抓住,害怕一松手就会消失。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苏晚合上书页,心中百感交集。陆时衍的一生,是被原生家庭摧毁的一生。他渴望爱,却不懂如何去爱;渴望温暖,却只能用冷漠和强硬武装自己。他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四处碰壁,最终误入歧途。
“妈妈,你看!”念念举着一个布偶跑过来,布偶的耳朵已经有些破损,却是苏晚小时候最喜欢的款式。
“这是哪里找到的?”苏晚接过布偶,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
“在那边的箱子里!”念念指着墙角的一个木箱,里面装满了各种老旧的玩具和书籍。
苏晚突然明白,陆时衍把他生命中所有珍贵的东西都留在了这座老宅里,包括对母亲的思念,对童年的追忆,以及对她那份扭曲却真挚的爱意。
临走时,苏晚在槐树下站了很久。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她轻轻抚摸着树干,低声说:“陆时衍,安息吧。”
顾言琛牵着念念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该走了。”
苏晚回头看了一眼老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院落里,温暖而宁静。她点了点头,转身牵着丈夫和女儿的手,一步步走出院门。这一次,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那段过往终于真正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