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图书馆

图书馆的空气永远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味道，还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寂静。我的指尖划过书架上整齐的书脊，心却像揣了只没头苍蝇，在胸腔里嗡嗡乱撞。

我知道他在这里。靠窗，倒数第二排，那个固定的位置。

这已经是我这周第三次来“还书”了。手里这本《欧洲建筑简史》的借阅期还有半个月，但我需要这个借口，需要这条从他座位到借还书台之间的、短短十米长的必经之路。

我深吸一口气，捏紧了书角，低着头快步朝里走。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飞快地瞟向那个方向。

他坐在那里，肩背挺直，像窗外那些笔直却孤高的水杉。午后过分慷慨的阳光穿过玻璃，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却丝毫融化不了他周身那种天然的清冷气息。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专注地看着摊开的书本，握笔的指节修长分明。周围偶尔有人经过、低语，都与他无关，他独自构成一个静谧而坚固的小世界。

我假装随意地走到他斜后方的书架，抽出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朵全力捕捉着那个方向的任何动静——书页翻动的声音，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直到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鼓起所有勇气，抱着我那本根本没打算还的书，走向借还台。

心跳如擂鼓。近了，更近了。我的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打扰他，却又隐秘地希望他能抬起头。

经过他桌边时，我的袖口不小心带倒了他放在桌角的一支黑色钢笔。它滚落在地，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咔哒”。

我们俩同时动了。

“对不起！”我慌忙蹲下身去捡，指尖刚好触到冰凉的笔身，另一只骨节清晰、手腕上戴着一块我认不出牌子但显然价格不菲的腕表的手，也伸了过来。

我的指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

他已经抬起了头，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我脸上。那双眼睛颜色很淡，像覆着薄雾的湖，好看，却看不出情绪。他没有立刻去捡笔，而是先看了一眼我怀里抱着的书。

“《欧洲建筑简史》。”他的声音不高，清冽得像山涧泉水，听不出什么情绪，“很枯燥。”

我脸上一热，没想到他会开口，更没想到他注意到了这本书。“还、还好……有点兴趣。”我语无伦次，慌忙把捡起的钢笔递过去。

他接过，指尖没有任何触碰。“谢谢。”两个字，礼貌而疏离。他甚至微微蹙了下眉，不是针对我，更像是某种习惯性的、对被打扰的不耐。

他把笔放回原位，不是随意一搁，而是精确地摆回原来的位置和角度。我注意到他所有的文具都摆放得一丝不苟，笔记本是某个进口品牌，连笔筒都简约得像件艺术品。听班里隐约的传闻，他家不是一般的有钱，市中心那栋地标性的双子塔大厦好像就跟他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