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风裹着蝉鸣撞在教室玻璃上,班主任的训斥声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扎进杨柳柳的心里。“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谈恋爱还敢狡辩!”讲台前的身影拔高了音量,粉笔头重重砸在黑板边缘,碎屑簌簌落下,惊得前排同学猛地缩了缩肩。
杨柳柳攥着作业本的手指泛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落下。她想解释,想说出没谈恋爱而是互相暗恋,可目光扫过全班同学的视线——有好奇,有鄙夷,还有角落里罗晶晶攥得发白的衣角和始终垂着的脑袋。那是她唯一的朋友,是昨天还和她分享过一块草莓蛋糕的人,可此刻,罗晶晶连抬头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杨柳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被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挣扎的力气都消散殆尽。她最终低下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没有。”可这微弱的辩解,在班主任的怒火里,在满室的寂静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发顶,却暖不透她冰凉的指尖,也照不亮课桌下那个被罗晶晶藏在掌心的、写着“对不起”的小纸条——那纸条被攥得皱巴巴的,直到放学,也没能递到杨柳柳手里。
往后的日子,杨柳柳成了教室里的“透明人”。曾经围在她身边的同学渐渐疏远,连课间走廊上遇见,都要刻意绕开她。她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只是再也没有和罗晶晶说过一句话。罗晶晶依旧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好学生,上课认真听讲,按时交作业,只是每次路过杨柳柳的座位时,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眼神躲闪着,像在逃避什么。那份藏在心底的愧疚,像一颗种子,在岁月里悄悄生根发芽,缠绕着她,整整十年。
十年光阴,足以让青涩的少年褪去稚气,长成独当一面的大人。深秋的酒店包厢里,暖黄的灯光映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同学会的喧闹里,夹杂着回忆与感慨。罗晶晶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褪去了当年的怯懦,眉眼间多了几分律师特有的坚定与锐利。她的目光在人群里穿梭,最终定格在那个坐在角落的身影上——杨柳柳穿着简单的米色针织衫,长发及肩,眉眼依旧温柔,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疏离。
罗晶晶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杯,却发现手背上的青筋都在隐隐跳动。她一步步走向杨柳柳,每一步都像踩在回忆的刀尖上,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画面,此刻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放:盛夏的教室,班主任的训斥,杨柳柳泛红的眼眶,还有自己攥在掌心、最终没能送出的“对不起”。
走到杨柳柳面前时,罗晶晶停下脚步,没有丝毫犹豫,缓缓地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包厢里的喧闹,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杨柳柳,对不起。当年是我懦弱,我明明看到了真相,却因为害怕被牵连,没能站出来为你说话,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她抬起头,眼眶泛红,目光里满是愧疚与坚定:“这十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现在我成了一名男子汉,我有能力保护你了,让我为你讨回公道,好不好?”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们身上,有惊讶,有感慨,也有愧疚。杨柳柳看着眼前这个鞠躬的女人,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眼眶也渐渐泛红。十年的委屈,十年的孤独,十年的释然,在这一刻,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却没有想象中的汹涌,只剩下淡淡的酸涩。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然后缓缓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罗晶晶的肩膀,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摇了摇头:“不用了,晶晶。”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当年的委屈,我早就放下了。”她看着罗晶晶错愕的眼神,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当年也很难,我不怪你。青春里的懦弱,从来都不是不可原谅的错,更何况,你已经用十年的时间,为这份懦弱赎了罪。”
暖黄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驱散了十年的隔阂与疏离。罗晶晶直起身,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看着杨柳柳温柔的笑容,突然觉得,这十年的愧疚与坚持,在这一刻,都有了归宿。
杨柳柳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碰了碰罗晶晶的杯子,眉眼弯弯:“都过去了,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罗晶晶用力点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却笑得无比灿烂。窗外的秋叶缓缓飘落,包厢里的喧闹渐渐恢复,只是这一次,空气中多了一份释然与温暖。那些年教室里的委屈与遗憾,那些藏在心底的愧疚与勇气,终究在时光里,被温柔地抚平。
青春里的伤,或许会留下痕迹,但那些迟来的道歉,那些终于说出口的愧疚,还有那份跨越十年的原谅,终将成为生命里最温柔的光,照亮往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