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饼

那年中秋的晚自习，下课铃刚响过，教室里的人就像被戳破的泡泡，转眼散得只剩零星几盏灯。杨柳柳抱着习题册蹲在座位旁捡掉落的笔，指尖刚触到笔杆，就听见桌角传来轻轻的“嗒”一声。

她抬头时，撞进一片温柔的月光里。罗晶晶站在她桌旁，校服外套搭在臂弯，白衬衫领口沾着点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他没说话，只是垂着眼，将一个印着玉兔的素雅盒子轻轻推到她面前——盒盖半开着，里面躺着四块水晶月饼，剔透的饼皮裹着莹白的椰蓉，月光透过窗棂落在饼上，竟真的折射出细碎的星光，像把银河揉碎了藏进了琼脂里。

“我买的，”他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耳尖漫着浅淡的粉，指尖悬在盒边，没敢碰她的课桌，却还是有温热的气息轻轻扫过她的手背，“说这个不腻，你试试。”

杨柳柳的心跳忽然乱了节拍，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撞。她攥着笔的手指泛白，低着头飞快地说了句“谢谢”，指尖刚碰到月饼的包装盒，就被那点冰凉的触感惊得缩了缩——反倒是罗晶晶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腹，温温的，软软的，像春日刚融的溪水，一下就漫进了她心里。

那天她没敢在教室里多待，揣着那盒水晶月饼快步走出教学楼，晚风卷着桂花香扑在脸上，她才敢偷偷捏起一块咬了小口。清甜的椰蓉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奶味，冰凉的饼皮裹着月光的清冽，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气息。她蹲在操场的香樟树下，一口一口慢慢吃，连饼皮上沾着的月光，都觉得是甜的。

只是那时的她太胆小，胆小到不敢抬头看罗晶晶的眼睛，不敢问他为什么要特意给她带月饼，更不敢告诉他，她藏在书包里的笔记本上，写满了他的名字。她甚至没看见，在她转身跑开时，罗晶晶站在教室门口，望着她的背影，手里还攥着另一块单独包装的水晶月饼——那是他特意留的，想看着她吃完，却终究没敢说出口。

后来的日子像被快进的胶片，高考、毕业、各奔东西，她和罗晶晶断了联系，只留下那盒月饼的味道，和少年指尖的温度，悄悄藏在青春的褶皱里。

多年后，杨柳柳在超市的货架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盒水晶月饼上——和那年的一模一样，剔透的饼皮，莹白的椰蓉，可再拿起来时，却没了当年的温度。她捏起一块咬了小口，清甜依旧，却少了月光的清冽，少了桂花香的缠绕，更没了少年指尖不经意的触碰，那点甜，竟慢慢泛出了涩。

她忽然想起高一那年的中秋夜，月光那么亮，少年的耳尖那么红，他推过来的不是月饼，是藏在时光里的温柔，是没说出口的喜欢，是她整个青春里，最不敢宣之于口的隐秘。

风从超市的玻璃窗吹进来，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杨柳柳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有些遗憾，就像那年没敢抬头看的月亮，没敢说出口的谢谢，没敢回应的心意，藏在岁月里，一想起，就甜得发疼，却又温柔得让人心尖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