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尔.乔伊斯（下）

“噗哈哈哈——！”泊尔这次笑得更加开怀，甚至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蓝色的眼睛里都笑出了泪花，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笑屁啊！”洛特被他笑得有些恼羞成怒，脸蛋微红，没好气地重新拿起蜡笔，“我继续写字了……这个‘特’字比‘洛’还难写……”

泊尔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来。他没有再继续写字教学，而是像一只餍足的猫，慵懒地趴在了冰凉的木制长椅桌面上，侧着脸，一眨不眨地看着洛特。他伸出纤细的手指，一会儿轻轻摸摸洛特软乎乎、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一会儿又好奇地拨弄着洛特那头黑色的小卷毛，指尖缠绕着发丝把玩。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某种奇异的满足感和占有欲，就像是在欣赏一件独属于他的、极其有趣且合心意的玩具，脸上始终挂着那种近乎完美的、甜蜜又带着一丝诡异深意的笑容。

洛特虽然低着头假装专注写字，但用余光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黏在自己身上的、几乎实质化的视线，这让他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手里的蜡笔都快握不稳了。

“好了！别再看我了！”洛特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拿起刚才写字的那张纸，直接盖在了泊尔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试图阻隔那道令人不适的视线，“起来，继续教我写字！这个‘特’字右边到底该怎么写？我老是写歪！”

“哈哈哈～”纸张下传来泊尔闷闷的、却依旧愉悦的笑声。他伸手把纸拿开，重新坐直身体，脸上笑容不减，“嗯，好哦～我来教你。你看，这个字要怎么写……”他重新握住蜡笔，耐心地示范起来，仿佛刚才那诡异的凝视从未发生过。

整整一个白天，洛特几乎都和泊尔黏在一起。泊尔像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一会儿拉着他去教堂后院看蚂蚁搬家，一会儿又把他带到图书室指着图画耐心的读给洛特听，一会儿又要洛特陪他玩那些洛特觉得幼稚无比的扮演游戏。洛特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无形线绳操控的木偶，身心俱疲。

直到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一位穿着体面、神情严肃的仆人来接泊尔，这“漫长”的一天才算告一段落。

泊尔依依不舍地站在教堂门口，被仆人牵着手，却还一步三回头地冲着洛特用力挥手，脸上是纯然的不舍：“洛特～我明天再来找你哦！明天见！”

“……哦。”洛特站在门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几乎没有任何波澜的语调，冷漠地回了一个字。看着泊尔那小小的、终于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洛特才感觉自己像是终于被赦免的囚徒，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这一天下来，他只觉得精神上的消耗远比身体上的劳累更甚。

“靠，累死老子了……”他抬起小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肩膀，低声呢喃道。这种累，是心累。

“洛特～！”一个熟悉而带着关切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

洛特转过身，看到希尔正站在不远处，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希尔啊，怎么了？”洛特有气无力地问道，朝着她走去。

“你呀，是不是忙糊涂了？”希尔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洛特的额头，语气带着亲昵的责备，“连吃晚饭的时间都忘记了是不是？食堂都快收拾完了！”

“哦！”洛特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你看我这记性！真是年龄大了，不中用了，哈哈哈……”他试图用玩笑掩饰自己的窘迫。

“什么年龄大啊！”希尔被他逗笑了，又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们才六岁呢！你这个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嘿嘿，”洛特揉了揉被弹的地方，岔开话题，“那今天晚上吃什么？不会又是那种能当砖头用的、发霉的硬面包吧？”他带着一丝希冀问道。

“今天不一样啦！”希尔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拉起洛特的手就往食堂方向走，“梅老师说，从今天开始要改善伙食了！已经确认乔伊斯家族正式资助我们孤儿院了，而且他们家的那位小少爷看样子以后会常来，所以伙食标准自然会提高一点啦！”

“乔伊斯家的少爷？！”洛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你是说泊尔吗？”

“我的天哪！”希尔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用一副“你是在开玩笑吗”的夸张表情看着洛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今天一整天都和他待在一起，形影不离的！你居然不知道他就是乔伊斯家的小少爷，泊尔·乔伊斯？！”

“啧，妈……咳咳，”洛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他只告诉我他叫泊尔，又没说他姓乔伊斯……我哪知道他是哪个乔伊斯……”他确实没往那方面想，毕竟他对这个世界的权贵家族一无所知。

“……”希尔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洛特，小脸上写满了怀疑和探究，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撒谎的痕迹。

洛特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干笑两声，再次试图转移话题：“嘿嘿，那个……今天食堂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啊？有地方住，又能吃饱饭，这日子简直太幸福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挣脱希尔的手，像是生怕她再追问下去，一溜烟地朝着食堂的方向小跑而去。

希尔看着他逃跑似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快步跟了上去。夕阳将两个小家伙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而关于泊尔·乔伊斯的话题，也暂时被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