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一时间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提纳里迅速从工作台下的抽屉里抽出几本厚重的册子——那是他历年整理的巡林日志、动植物异常记录，以及一些零散的生态观察随笔。他快速筛选着，将可能与“谐音”、“双关”或“逻辑跳跃”沾边的条目单独拎出。
赛诺没有坐下，依旧站在 workbench 旁，目光随着提纳里的动作移动，神情专注得仿佛在监督一项重要的证物整理工作。他的手指偶尔无意识地轻点臂弯，像是在模拟某种节奏或思考的韵律。
“蕈兽研究暂时搁置，”提纳里头也不抬地说，将一页画着蕈兽不同形态简笔的纸推到一边，“柯莱那边……晚点再说。我们先从已有记录里找找看。”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需要更明确的标准。你所说的‘效果衰减’，具体指什么？什么样的素材算‘有效’？”
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了关键。赛诺身体微微前倾，赤瞳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如同锁定目标的猎手。
“有效素材需满足三个基本条件。”他开口，声音平稳而具条理，如同宣读风纪官办案准则，“第一，存在至少一个符合普遍认知的逻辑关联点。例如，‘为什么大风机关擅长抓罪犯？因为眼里容不下沙（傻）子。’其中，‘沙’与‘傻’的谐音关联，在须弥语言体系内成立。”
提纳里笔下记录的动作顿了顿。他当然记得这个“经典”案例，以及当时听讲者脸上凝固的表情。
“第二，”赛诺继续，竖起第二根手指，“关联点与结论之间，需存在至少一层的思维跳跃，但跳跃距离需控制在合理范围内。过于直接则失去意外性，过于曲折则导致理解链路断裂，丧失时效性。”
“……你还量化过‘跳跃距离’？”提纳里忍不住抬眼看他。
“基于多次实践反馈的粗略评估模型。”赛诺坦然承认，“第三，结论需存在一定程度的无伤大雅的荒谬感或反差感，这是引发目标对象面部肌肉产生特定收缩（即‘笑’）反应的关键刺激因素之一。例如，将严肃的大风纪官职务与幼稚的谐音关联，本身构成反差。”
提纳里默默消化着这套“冷笑话有效性三原则”。严谨，自洽，甚至带着点学术意味。如果不是应用在这么……的领域，他几乎要赞叹赛诺的归纳总结能力。
“所以，”他试图将话题拉回实际操作层面，“你观察蕈兽，是期望找到符合这些条件的、新的逻辑关联点？”
“正是。”赛诺点头，“例如，漂浮水蕈兽的移动方式，是否可能引申出‘水到渠成（浮）’？爆裂火蕈兽的习性，是否关联‘火爆（爆裂）脾气’？但目前观察结果显示，直接关联度较弱，或已有类似笑话变体，不符合‘新素材’要求。”
提纳里仿佛看到赛诺的脑海里有一个复杂的表格，正在将各种蕈兽特性与潜在谐音词进行交叉比对，并冷酷地打上“否决”或“待深入验证”的标签。他为道成林的蕈兽们感到一丝庆幸——至少，它们暂时安全了。
“秃秃豆呢？”他问，想起赛诺对那圆滚滚豆荚的长时间凝视。
“秃秃豆成熟爆裂，豆粒飞溅。”赛诺陈述，随即眉头微蹙，“直观联想‘豆（斗）志昂扬’或‘豆（逗）你玩’，但前者关联牵强，后者重复率过高。且爆裂时的‘噼啪’声，与‘笑话’所需的语言幽默中枢刺激模式匹配度，仍需进一步实验论证。”
实验论证。提纳里觉得自己的尾巴尖可能不小心扫到了旁边的干燥熏香盒。他定了定神，将几本笔记推到赛诺面前。
“这是我记录的一些……嗯，可能带有非常规特征的生态现象。比如，某些兰那罗活动的痕迹附近，植物生长偶尔会出现违背常理的对称图案；或者，一些古旧石碑上的铭文，因风化而产生奇异联想空间的残笔画。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能提供‘跳跃距离’或‘反差感’的东西。”
赛诺立刻接过，如同接过重要卷宗。他拉开提纳里对面的椅子坐下，开始快速而仔细地翻阅，指尖划过纸页，目光专注，时不时在某一行稍作停留，低声自语：“‘恒素果向阳面与背阴面酸甜度差异显著’……酸甜？‘酸’与‘算’……‘算计’？不，关联链薄弱……”
提纳里趁此机会，迅速整理了一下刚才被翻乱的桌面。他的目光扫过帐篷门帘，心思却飘到了外面。柯莱那孩子，拿着那本画满蕈兽和秃秃豆、夹杂着诡异注解的“观察记录”，现在在哪儿？
希望她还没把那本子和正经的植物图鉴搞混，更希望她暂时别回来撞上正在“攻坚克难”的大风纪官。
帐篷内只剩下赛诺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他偶尔蹦出的、不成句的词汇关联尝试。
提纳里给自己倒了杯水，感受着水杯温凉的触感，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主动提议去禅那园或智慧宫的书库转转——至少那里的书籍，不会因为被盯得太久而产生“观察者效应”。
赛诺忽然合上一本笔记，抬起头，眼神里透出一种找到新线索的锐利。
“你这里提到，某些受地脉异常影响的区域，蘑菇会长得特别大，但质地脆弱，一碰就碎。”
“是有这种情况。”提纳里点头，隐约感到不妙。
“巨大，脆弱……”赛诺沉吟，赤瞳微微眯起，“‘外强中干’？不，太直接。‘不堪一击’？缺乏语言转换。或许……‘大而化之（渣）’？‘渣’指破碎后的状态。需要验证‘化之’与‘渣’在常见语境下的联想顺畅度……”
提纳里默默地又喝了一口水。他决定，明天就去检查一下那些异常区域的蘑菇，最好提前立个“研究区域，请勿联想”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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