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刚过，梧桐叶在夜风里打着旋儿，落在青灰色的旧石阶上。苏晚裹紧米白色的毛领针织开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蕾丝花边，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条老巷的寂静。
转学来星榆中学的第三个星期，她依旧是人群里最沉默的存在。课桌里偶尔出现的匿名纸条，走廊上若有似无的议论声，像细密的针，轻轻扎在心上。她不想辩解那些关于“孤僻”“不合群”的传言，只是习惯了用沉默筑起围墙，把自己藏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老巷深处的路灯坏了大半，只剩零星几盏还在顽强地亮着，暖黄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苏晚走到巷口那家老旧的报刊亭旁，停下脚步——这里是她每天放学的必经之路，也是她为数不多能感受到一丝暖意的地方。报刊亭的大爷总爱放些老情歌，偶尔会递给她一颗水果糖，不说多余的话，却让人觉得安心。
“等很久了？”
清润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苏晚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月光下，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浅灰色的薄外套，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却挡不住那双眼睛里的温柔，像盛着夏夜的星光。
是江熠。
苏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认识他，是同班的班长，也是学校里公认的“风云人物”——成绩优异，性格温和，身边总围着一群朋友。这样耀眼的人，本该和她没有任何交集。
江熠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递到她面前，指尖带着淡淡的温度：“看你每天都走这条路，刚才路过超市，顺手买的。”
牛奶的温度透过纸杯传来，暖了苏晚微凉的指尖。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细若蚊蚋，连她自己都快听不清。
江熠没在意她的拘谨，只是靠着报刊亭的门框站定，目光落在巷口的老槐树上，语气随意：“这条巷子里的桂花快开了，去年这个时候，香得能飘到学校门口。”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老槐树的枝桠伸展着，枝头已经缀满了小小的花苞，像藏在绿伞下的星星。她想起小时候外婆家的院子里也有一棵桂花树，每到秋天，满院飘香，外婆会摘下桂花，晒干了给她做桂花糕。那是她记忆里最温暖的味道。
“你喜欢桂花？”江熠转过头，恰好对上她的目光。
苏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很少和人谈论自己的喜好，此刻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否认。
江熠笑了笑，眼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等花开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的桂花比这里的香多了。”
晚风轻轻吹过，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混着牛奶的温热，在苏晚的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她低头抿了一口牛奶，甜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毛领的绒毛蹭到脸颊，软软的，像小时候外婆的手。蕾丝花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和少年眼底的温柔交织在一起。苏晚忽然觉得，这条寂静的老巷，好像也没那么孤单了。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到巷口吧。”江熠看了看天色，率先迈开脚步。
苏晚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路灯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落叶飘下来，落在两人之间，又被风吹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干净又清爽，让人觉得安心。
走到巷口的十字路口，江熠停下脚步：“前面就是主干道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天记得把牛奶杯还给我，我还想再给你带一杯。”
苏晚抬起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脸颊微微发烫，轻轻“嗯”了一声。
江熠转身离开，白衬衫的衣角在风里轻轻飘动。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手里的牛奶还带着温热。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米白色的毛领和蕾丝花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就像刚才少年眼底的温柔，清晰地刻在了她的心上。
巷口的桂花苞还在静静等待绽放，而苏晚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在这个秋夜悄悄改变了。她的围墙，似乎被一缕温暖的光，照进了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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