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碾过铁轨的轰鸣在夜色中渐次消隐,当汀南思雨推开出租屋门时,楼道里的声控灯恰好亮起,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身上还沾着绝命沙漠未散尽的沙尘气息。这是他毕业后在老城区租的小公寓,墙皮有些斑驳,却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半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地理与历史类书籍,大多是他从旧书市场淘来的古籍复刻本,最底层压着一个深棕色的樟木盒——那是外公去世后留下的唯一遗物,他一直没敢轻易触碰。
此刻,他踢掉沾满沙尘的鞋子,径直走到书架前,蹲下身,指尖拂过樟木盒表面的雕花纹路。盒子是外公亲手打造的,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边缘已经被岁月磨得光滑。他轻轻打开搭扣,一股混合着樟木香气与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静静躺着两样东西:一枚他贴身戴了十几年的玉佩,还有一本泛黄的线装图册。
玉佩的温度早已与体温相融,此刻却莫名泛起一丝微凉,与左臂上淡去大半的红黑色印记隐隐呼应。那印记自绝命沙漠回来后,颜色浅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发烫,却依旧清晰可见,骷髅头的轮廓与太阳神鸟的羽翼缠绕在一起,像是刻进了骨头里。而那本图册,封面是不知名的硬木所制,没有任何文字,只在正中央刻着一个模糊的圆形图腾,与玉佩、玄水殿壁画、幽宫法阵上的符号如出一辙,只是线条更古朴,像是历经了千年的风霜。
汀南思雨坐在地板上,将樟木盒放在腿上,小心翼翼地拿起图册。纸页脆得几乎要碎裂,指尖稍一用力就可能留下痕迹,他只能屏住呼吸,缓缓翻开第一页。页面上用毛笔绘制着简单的山川河流,线条粗犷却精准,标注着几个晦涩的古字,墨色已经发暗,却依旧清晰可辨。他拿出手机,打开古文字典APP,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照辨认。
“玄水……绝命……幽宫……”他低声念出辨认出的字样,心脏猛地一跳。这三个词,恰好对应着他们之前经历的玄水殿、绝命沙漠和地下幽宫,图册上的山川走势,与他记忆中玄水殿所在的深山、绝命沙漠的地貌惊人地吻合。难道这本图册,是专门记录这些地方的?外公又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他加快了翻页的速度,第二页画着一群穿着黑袍的人,围着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中央嵌着一枚玉佩,形制与他手中的这枚一模一样。祭坛周围的地面上,刻着与幽宫石台上相同的圆形法阵,法阵边缘站着六个人,每个人的左臂上都有一个模糊的印记,正是骷髅头加太阳神鸟的图案。壁画下方有一段注解,字迹娟秀,是外公的笔迹,他一眼就认了出来:“玄水古族,以玉为契,以沙为葬,封印幽渊之灵。印现者,承其责,亦受其缚。”
“承其责,受其缚……”汀南思雨反复念着这六个字,胳膊上的印记突然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图册的召唤。他想起在绝命沙漠遇到的阿吉,想起他说的“印召者”,想起他们五人胳膊上一模一样的印记,难道外公早就知道这一切?甚至,他也曾是“印召者”之一?
继续往下翻,图册里的内容越来越详细。第三页画着玄水殿的内部结构,从入口的石板洞穴,到通道里的白色丝状物生物,再到地下河与玄水殿的布局,都标注得一清二楚。白色丝状物生物旁边,用小字写着“玄水缠,喜阴嗜腐,以火克之”;第四页是腐壤虫,注解为“腐壤噬,聚群而居,畏光惧燥”;而第五页,正是幽宫里的石头蛇机关,图册上明确标注着“石蛇卫,触之则动,棺顶玉可止其行”。
这些记载,与他们的亲身经历完全吻合。玄水缠怕火,腐壤虫畏光,石蛇卫被玉佩克制,每一条都精准得像是外公在旁边亲眼目睹一般。可外公生前只是个普通的中学历史老师,性格温和,从未提过自己去过玄水殿或绝命沙漠,更没说过什么玄水古族。这本图册里的秘密,他到底隐藏了多久?
汀南思雨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翻到第十页,纸页突然变得厚重,像是夹着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发现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边缘已经卷起,有些地方还发了霉。照片上是年轻的外公,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一片黄沙漫天的沙漠里,脸上带着青涩的笑容。他身边站着五个同样年轻的人,三男两女,每个人的左臂上都戴着一个黑色的护腕,像是在刻意遮挡什么。
照片的背景,正是绝命沙漠边缘的沙丘,远处隐约能看到一座小小的土房,与他们之前住过的阿吉家有几分相似。汀南思雨放大照片,仔细观察着那座土房,发现墙角有一个模糊的图腾印记,正是玄水古族的符号。照片背后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字迹有些潦草,却依旧能辨认:“甲辰年秋,与君同往绝命,终剩三人,契不可违。”
甲辰年,汀南思雨在心里算了算,正是三十年前。外公当年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和他们现在一般大。难道三十年前,外公也曾和这五个朋友一起,踏上过前往绝命沙漠的旅程?而“终剩三人”四个字,透着说不出的悲凉——另外三个人去了哪里?是死在了沙漠里,还是遭遇了其他不测?“契不可违”,又是什么样的契约,让他们不得不以身犯险?
他将照片轻轻夹回图册,继续往下翻。第十一页到第二十页,详细绘制了幽宫的内部布局,从通道、殿堂到青铜棺的位置,甚至标注了几处隐藏的暗格和机关。其中一页画着青铜棺的内部,里面并没有什么灵魂黑影,而是画着一个巨大的眼球,眼球呈深黑色,周围缠绕着太阳神鸟的羽翼,下方标注着三个狰狞的大字:“渊眼,噬魂,不可逆。”
“渊眼?”汀南思雨皱紧眉头,心里充满了疑惑。他们在幽宫里见到的,是一个穿着黑袍的黑影,没有五官,只有一团黑色的雾气,而图册上画的却是“渊眼”。是封印松动后,里面的东西发生了变化?还是说,外公当年见到的,与他们见到的并非同一事物?或者,那个黑袍黑影,只是渊眼的一部分?
下一页画着一个复杂的法阵,与幽宫石台上的法阵相似,却多了一个核心凹槽,里面嵌着的玉佩旁,还画着六个小小的人形,每个人形的左臂都有一个印记——正是他们五人和阿吉的缩影。法阵下方的注解写着:“六印聚,玉归位,渊眼闭,契始成。”
“六印聚……”汀南思雨恍然大悟。阿吉说打开石门需要六个印召者,图册上的注解也印证了这一点。但他们最初只有五人,加上阿吉才凑齐六个,而阿吉的目的是释放渊眼,获得力量,这与图册上“渊眼闭,契始成”的记载完全相悖。难道阿吉篡改了部分信息?还是说,他误解了“契”的含义?
再往下翻,图册的画风突然变得凌乱,墨色深浅不一,线条也有些扭曲,像是绘制者当时极度慌乱。其中一页画着青铜棺被打开,渊眼涌出,黑色的雾气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几个戴着黑色护腕的人在雾气中挣扎,表情痛苦,旁边的注解写着:“误触禁印,渊眼初醒,噬三人,余者携玉而逃。”
汀南思雨的心猛地一沉。这难道就是三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外公和他的朋友们凑齐了六个印召者,却因为误触禁印,导致渊眼初醒,吞噬了三个人,只剩下外公和另外两人带着玉佩逃了出来?“终剩三人”,原来指的是这个。
他继续翻看,后面的几页画着一些零散的场景:绝命沙漠的流沙区、玄水殿的地下河、一些不知名的古村落……每一页都有简短的注解,记录着一些注意事项和破解之法。比如流沙区的安全路线、地下河的暗流分布、古村落里的陷阱位置等等。看得出来,这些都是用生命换来的经验。
翻到第三十页,也就是图册的倒数第二页,纸页已经残缺不全,只剩下半段文字:“玉佩者,玄水之心也;印召者,古族后裔也。渊眼不灭,印记不散,唯有寻得‘沙灵’,以玄水之血为引,方能……”后面的字迹被撕毁,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封”字。
“古族后裔?”汀南思雨心头巨震,难道他和外公,都是玄水古族的后裔?所以才会天生与玉佩相连,成为“印召者”?而那残缺的文字,似乎揭示了彻底解决渊眼的方法——寻得“沙灵”,以玄水之血为引,方能“封”住渊眼?可“沙灵”是什么?是某种生物,还是某种物品?“玄水之血”,又指的是什么?是玉佩的能量,还是印召者的血液?
他翻到最后一页,发现这一页是空白的,只有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签名,是外公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个日期,正是三十年前甲辰年的冬天,距离他那次绝命沙漠之行,刚好过去三个月。看来,这本图册是外公在那次冒险之后,根据自己的经历和所见所闻整理绘制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倒数第二页也被撕毁了。
汀南思雨合上图册,靠在书架上,脑子乱成一团麻。外公的秘密、玄水古族的兴衰、幽宫的封印、渊眼的真相、残缺的解法……无数谜团像潮水般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一直以为外公只是个普通的历史老师,却没想到,他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惊天的秘密。而自己,作为外公的外孙,玄水古族的后裔,似乎从出生起,就被命运赋予了沉重的责任。
他拿起那枚玉佩,放在掌心仔细端详。玉佩的质地温润,表面刻着的玄水图腾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里面似乎有流光在缓缓流动。这枚玉佩,不仅是玄水古族的“玄水之心”,更是封印渊眼的关键,也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可它为什么会在自己手里?外公当年逃出来后,又经历了什么?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是程风发来的微信消息,问他是否安全到家,要不要明天约着聚一聚,商量一下胳膊上印记的事情。紧接着,王煜轩、韫驰和喻文纣也纷纷发来消息,语气里都带着担忧。
汀南思雨看着手机屏幕上朋友们的消息,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绝命沙漠的冒险,让他们五人从陌生人变成了生死与共的朋友。外公当年“终剩三人”的悲剧,他不想在自己和朋友们身上重演。这本图册里的秘密,不能再独自隐瞒,胳膊上的印记还在,渊眼的威胁未除,他们五人被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唯有携手,才能解开所有谜团,找到真正的解法。
他犹豫了片刻,回复程风:“安全到家了,谢谢关心。明天上午十点,在我家楼下的咖啡馆见面吧,我有重要的东西要给你们看,关于印记,关于玄水殿,关于绝命沙漠,还有所有事情的真相。”
发送完消息,他将图册和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回樟木盒,锁在书架最深处的抽屉里。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吹了进来,带着城市夜晚的喧嚣,却没能驱散他心中的沉重。
夜色渐深,出租屋里的灯光昏黄,汀南思雨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心里清楚,这场关于玄水古族、玉佩、印记和渊眼的冒险,并没有真正结束。回家,只是下一段旅程的开始。而那本泛黄的图册,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更深秘密的大门,也预示着未来的道路,将会比玄水殿的通道更黑暗,比绝命沙漠的流沙更危险。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程风的沉稳、喻文纣的聪慧、韫驰的果敢,还有王煜轩的乐观。他们五人,就像图册上法阵边缘的六个人形(虽然阿吉背叛了,但他们的羁绊还在),唯有同心协力,才能应对未来的未知与危险。
他关上窗户,走到床边坐下,胳膊上的印记依旧在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他身上的责任。他想起图册里最后残缺的文字,想起那个模糊的“沙”字和“封”字,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沙灵”是什么,无论“玄水之血”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找到彻底封印渊眼的方法,不仅是为了自己和朋友们,也是为了完成外公当年未竟的使命,不让三十年前的悲剧重演。
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汀南思雨早早地起了床,洗漱完毕后,将樟木盒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里。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带着一丝疲惫,却眼神坚定。他知道,今天过后,朋友们的生活也将被彻底改变,但他别无选择,有些责任,一旦承担,就无法逃避。
上午十点,汀南思雨准时来到楼下的咖啡馆。程风、喻文纣、韫驰和王煜轩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脸上都带着担忧的神色。看到汀南思雨进来,他们立刻站了起来。
“南思,你可算来了,怎么样,没事吧?”王煜轩率先问道,目光落在他的左臂上,“你的印记有没有什么变化?”
“我没事,印记也没什么大碍。”汀南思雨点了点头,在他们对面坐下,将背包放在桌子底下,“我今天找你们来,是有重要的东西要给你们看,还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们。”
他顿了顿,看了看四人好奇的眼神,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关于我们胳膊上的印记,关于玄水殿,关于绝命沙漠,关于那个幽宫,还有一个隐藏了三十年的秘密……”
他打开背包,将樟木盒放在桌子上,轻轻打开搭扣,露出里面的玉佩和图册。当四人看到图册封面上的图腾时,都愣住了。
“这个图腾……和我们胳膊上的印记一模一样!”韫驰惊讶地说道。
“还有这枚玉佩,”程风的目光落在玉佩上,“我记得在幽宫,就是用它关闭了石蛇机关。”
汀南思雨点了点头,拿起图册,缓缓翻开:“这本图册,是我外公留下的。三十年前,他也曾和朋友们一起,踏上过前往绝命沙漠的旅程,而我们现在经历的一切,他当年都经历过……”
咖啡馆里的背景音乐轻柔,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子上,照亮了图册泛黄的纸页。汀南思雨一边翻着图册,一边将外公的秘密、玄水古族的传说、渊眼的真相以及图册上的记载,一一告诉了四人。
四人听得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震撼,再到凝重。他们没想到,这场看似偶然的冒险,竟然牵扯到如此古老的秘密和沉重的责任。
“所以,我们都是玄水古族的后裔?”王煜轩难以置信地说道,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印记,“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可能性很大。”喻文纣皱着眉,看着图册上的注解,“图册上写着‘印召者,古族后裔也’,而且我们都能与玉佩产生共鸣,胳膊上的印记也与古族图腾一致,这应该不是巧合。”
“那‘沙灵’是什么?‘玄水之血’又是什么?”程风问道,语气沉稳,“图册上残缺的解法,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必须尽快弄清楚。”
汀南思雨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沙灵’应该在绝命沙漠的核心区域,而‘玄水之血’,可能与玉佩有关,也可能与我们的血液有关。”他顿了顿,看着四人,“现在,渊眼的封印已经松动,我们胳膊上的印记也不会消失,除非彻底封印渊眼,否则我们永远都不会安全。所以,我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再回绝命沙漠,寻找‘沙灵’,完成封印?”
咖啡馆里陷入了沉默,四人都在低头沉思。再次回到那个危机四伏的绝命沙漠,意味着要面对更多的危险,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王煜轩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但很快又变得坚定:“虽然很害怕,但我不想坐以待毙,而且咱们是兄弟,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韫驰点了点头:“我也去。作为地理专业的学生,我对沙漠的地形有一定的了解,或许能帮上忙。”
喻文纣推了推眼镜:“我也加入。我对古文字和历史比较熟悉,图册上的一些记载,可能需要我来解读。”
程风笑了笑,拍了拍汀南思雨的肩膀:“我们本来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当然要一起去。而且,汪清的仇还没报,虽然他不是被渊眼直接杀死的,但阿吉的死也与渊眼有关,我们必须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看着朋友们坚定的眼神,汀南思雨的心里充满了感动。他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有这些朋友在身边,无论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多么危险,他都有勇气走下去。
“好!”汀南思雨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尽快准备,三天后出发,再闯绝命沙漠!”
四人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脸上都露出了决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