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夜,静得能听见窗棂上积雪簌簌滑落的声响。甄嬛裹着素色锦缎夹袄,刚吹熄案上的烛火,后颈突然袭来一阵彻骨的寒意。
不等她惊呼出声,一只铁钳般的手已扼住她的脖颈,力道不大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黑暗中,她瞥见一道玄色黑影,身形挺拔如松,腰间悬着半块墨玉令牌,棱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谁?”甄嬛的声音因窒息而发颤,指尖悄悄摸向枕下藏着的银簪——那是母亲临行前亲手为她插在发髻上的,说能“驱邪避祸”,此刻倒成了唯一的防身之物。
黑影却突然松了手,“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拖沓。冰冷的气息裹挟着雪粒扑在甄嬛脚边,他的声音低沉如古寺铜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忠诚:“主子,属下墨影,是夫人为您布下的死士,奉命护您一生周全。”
“母亲?”甄嬛心头一震,银簪“当啷”掉在地上。她母亲甄夫人向来温婉贤淑,怎么会暗中培养死士?更何况,这碎玉轩是皇上特意指给她的居所,侍卫巡逻向来严密,这黑影竟能悄无声息潜入,武功之高实在骇人。
墨影仍保持着跪伏的姿势,玄色衣袍上的雪粒渐渐融化,在青砖地上洇出一小片水渍。“夫人早料后宫险恶,恐主子孤身难支,属下自五年前便开始待命,只等主子入宫之日。此事,唯有夫人与属下知晓。”
他话音刚落,院外传来浣碧轻快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小允子的低语:“姑娘快些,主子许是已经睡了,仔细扰了她歇息。”
甄嬛心头一紧,忙低喝:“快藏起来!”
墨影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掠到床底,动作轻得连床幔都未晃动分毫。几乎是同时,浣碧挑着灯笼推门进来,暖黄的光晕瞬间填满屋子,照亮了甄嬛微乱的发髻。
“小主,您怎么还没睡?地上怎么掉了支簪子?”浣碧放下灯笼,弯腰捡起银簪,见甄嬛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扶她,“小主可是受了寒?奴婢去给您端点姜汤来。”
“不必了,许是方才吹了风,不打紧。”甄嬛强作镇定,目光不经意扫过床底——那里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的黑影只是她的幻觉。“夜深了,你也下去歇息吧,有要事我再叫你。”
浣碧虽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多问,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门闩落下的刹那,墨影已从床底掠出,重新跪回原地。
甄嬛蹲下身,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打量他。这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被黑色面巾遮住,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目光沉静如古井,看向她时却带着全然的臣服。“你方才说,母亲五年前便安排了你?”
“是。”墨影点头,“夫人得知主子入选秀女那日,便命属下潜入京中,暗中调查后宫人事,如今宫中各宫的侍卫布防、掌事太监的底细,属下皆已摸清。”他从怀中掏出一卷薄薄的绢纸,双手奉上,“这是碎玉轩周边的暗哨分布图,主子可收好。”
甄嬛接过绢纸,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练武留下的痕迹。她展开绢纸,借着月光细看,上面用朱砂标注着侍卫换班的时间、巡逻路线,甚至连墙角那株老槐树后藏着的暗哨都标得一清二楚。
“你可知,私藏死士乃是大罪?”甄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是害怕,而是被母亲这份深沉的爱所震撼。
墨影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属下的命是夫人给的,更是主子的。若事有败露,属下自会揽下所有罪责,绝不牵连甄家分毫。”
甄嬛沉默片刻,将绢纸贴身藏好。她知道,母亲此举是为了护她平安,这份心意她不能辜负。“从今往后,你便暗中护我。若无我的命令,不可轻易现身,更不可伤及无辜。”
“属下遵命。”墨影身形一纵,如同一片落叶般飘出窗外,只留下一句低沉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主子安心歇息,属下在外守着。”
甄嬛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雪还在下,庭院中空无一人,只有那株老槐树的枝桠在风雪中摇曳。她摸了摸贴身的绢纸,心中那份初入宫时的惶恐,竟消散了大半。原来,她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