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渡像是被从一场迷梦中强行拽醒,眉头骤然拧紧。他掏出手机,只瞥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脸上所有刚刚泛起的柔和暖意瞬间冻结、剥落,被一种极其难看的、混合了厌烦、暴躁乃至一丝……畏惧的阴沉所取代。
“啧……阴魂不散。”他极度不耐地咂了下嘴,语速飞快地对我说,“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
说完,他握着那如同催命符般的手机,大步走向不远处一根粗壮的承重柱后,背对着我接起了电话。我没有刻意去听通话内容,但那压抑着怒火的、偶尔拔高的音调,已足够说明一切。我不再耽搁,动作利落地解开身上那件过于清凉的舞衣,将他那件宽大的白衬衫迅速套上。
衬衫果然如预料般过于宽大,下摆直垂到大腿中段,堪堪遮住底裤,将两条腿完全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袖子过长,我不得不挽起好几道,才露出纤细的手腕。领口也松垮地敞开着,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我低头,深深吸了口气,那属于他的气息更加浓郁地将我包裹,仿佛一个无形的烙印。
我借着跑车光滑如镜的车身打量自己——宽大的男式白衬衫罩着纤细的身体,赤裸的双腿在夜色中白得晃眼,面纱依旧神秘地遮掩着容貌。这副模样,带着一种奇异的、介于纯真与诱惑之间的美感,远比之前刻意的舞娘装扮,更能触动某些人心底的弦。我知道,这副景象,对某些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
(江晚渡视角)
江晚渡死死盯着屏幕上“江老头”三个字,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邪火从心底猛地窜起。他甚至不需要接听,就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父亲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以及那套千篇一律、令人作呕的说辞——无非是命令他立刻、马上滚回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参加那场名为家族聚餐,实则为江晚归个人丰功伟绩表彰大会的闹剧。然后,在觥筹交错间,在所有亲戚“殷切”的目光下,再次将他这个“不成器”的次子,与他那位“完美”的兄长江晚归进行一番深刻而惨烈的对比,最终得出那个永恒的结论:他江晚渡,就是江家那块糊不上墙的烂泥,是他伟大父亲和兄长光辉人生中唯一的污点。
他猛地按下了挂断键,仿佛这样就能切断那令人窒息的家庭纽带。家族聚餐?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那不过是江晚归巩固地位、展示优越的舞台罢了。从小到大,江晚归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雪山,永远沉稳,永远优秀,永远彬彬有礼,永远是他父母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的现实版。而他江晚渡呢?无论他做什么,取得什么样的成绩(尽管他多数时候懒得去争取),最终都会被归为“不走正道”、“投机取巧”,或者干脆就是“运气好”。他的兴趣爱好是玩物丧志,他的交友圈是狐朋狗友,他的人生就是一场巨大的错误。
胸腔里那股憋闷的火焰越烧越旺,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他理智的弦烧断。他迫切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发狂的压抑。对,带晴崽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喝酒,或者做点别的什么,只要能让他忘记这该死的家族,忘记江晚归那副永远高高在上的嘴脸!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翻腾的情绪,转身准备招呼那个安静等待的少年。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抹身影上时,所有的怒火、烦躁、不甘,都在刹那间被另一种更加强烈、更加滚烫、更加原始的情绪彻底覆盖、淹没——
晴崽换上了他的衬衫。
那件他只在某个不甚重要的场合穿过一次、质地极为舒适的纯白衬衫,此刻正松垮地笼罩着那具纤细得不可思议的身体。宽大的衣摆之下,是两条笔直、修长、在停车场昏暗光线下白得几乎耀眼的腿。夜风不识趣地掠过,吹得单薄的布料紧紧贴附在少年身上,清晰地勾勒出那柔韧而单薄的腰线,以及其下若隐若现的起伏轮廓。面纱依旧遮着脸,却更添了十分引人探究的神秘。这画面,纯净与诱惑交织,脆弱与倔强并存,像一记精准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又像一把野火,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
口干舌燥。呼吸停滞。
一个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瞬间缠绕了他所有的思绪——这是他的。他的衬衫,此刻正包裹着他的身体,沾染着他的气息。这个人,是他从舞池里发现的宝藏,是他今晚想要独占的月光。这念头带着强烈的排他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去他妈的家族聚餐!去他妈的江晚归!他现在只想把这个叫晴崽的少年紧紧抱在怀里,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让这双清澈又勾人的眼睛里,只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江晚渡迈开脚步,向那个身影走去。脸上还残留着接听电话后的阴郁,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已经是截然不同的、更加危险的火焰,像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人连皮带骨地吞噬。他走到我面前,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那句话:“走吧……陪我去个地方。”那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绝,和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意味。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压抑到极致、即将爆裂的情绪。我没有询问目的地,没有流露出丝毫怯懦,只是顺从地、甚至带着点安抚意味地,伸出自己微凉的指尖,轻轻地、若有似无地,勾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小指。
那一点冰凉的、柔软的触碰,像一滴甘霖落入滚烫的油锅,瞬间激起异样的反应,又奇异地抚平了他部分狂躁的心绪。江晚渡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紧绷的下颌线条和肩膀肌肉,似乎都因此而柔和了少许。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我们那勾连的、肤色对比分明的手指上,脸上的阴霾竟肉眼可见地消散了大半。下一秒,他反客为主,温热的大手将我的整只手都牢牢包裹,十指强硬地挤入我的指缝,紧密相扣。
他的手掌宽厚而干燥,带着灼人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晴崽,”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嘱托?“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出声,乖乖跟着我,知道吗?”
我抬起眼,隔着面纱迎上他复杂的目光,然后,无比温顺地点了点头。
这乖巧的姿态似乎极大地取悦了他,他紧抿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低声赞许:“真乖……”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阵沉稳而有力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短暂的温情。一辆通体漆黑、线条庄重肃穆的迈巴赫,如同暗夜中悄然逼近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滑至我们面前,精准地停下。后排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与江晚渡有五六分相似,却线条更为冷硬、眼神更为深沉莫测的脸。
江晚渡脸上那刚刚浮现的笑意,如同被寒风吹熄的烛火,瞬间凝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厌恶与冰冷。“啧,真是阴魂不散。”他低声咒骂,声音里的温度降至冰点,握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我感到疼痛。
“这是谁?和你长得……还挺像。”我偏过头,将嘴唇凑近他的耳廓,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气音轻声问道。语气里充满了不谙世事的好奇,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偶然被卷入的、懵懂无知的旁观者。
我的问话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江晚渡眼底压抑的怒火。他冷哼一声,那声音里的嘲讽与怨毒几乎凝成实质:“哼,就是我那个……什么都想压我一头的,‘好’哥哥。”
话音未落,他猛地用力,将我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拽进他怀里。我的额头撞上他坚实温热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有些紊乱的心跳。他强有力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住我的腰肢,以一种绝对占有、宣示主权的姿态,将我牢牢禁锢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酒意的松木香气,霸道地侵占了我的所有感官。他故意当着车内人的面,低下头,唇瓣几乎贴着我的耳尖,用一种刻意营造的亲昵语气说道:“晴崽,我们走。”
“嗯哼,那好吧。”我将脸埋在他胸口,闷声应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与顺从,完美扮演着一个全然依附于他、不谙世事的柔弱角色。
江晚渡搂着我,试图绕过那辆如同黑色壁垒般的迈巴赫。但就在这时,车门被推开,一个身形更为高大挺拔、穿着一丝不苟的高定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下来,径直拦在了我们的去路前。他就是江晚归,江晚渡的兄长。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那双与江晚渡同样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淬着冰冷的审视光芒,如同鹰隼般锐利,毫不客气地落在我身上,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剖析个透彻。“老二,”他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这位是?不给哥哥介绍一下?”
我保持着沉默,将身体更深地埋进江晚渡的怀抱,只露出一双仿佛受惊小鹿般的眼睛,怯生生地回望着江晚归,指尖甚至微微蜷缩,抓住江晚渡的衣襟。江晚渡立刻感受到了我这“细微的颤抖”,搂住我腰肢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他抬起下巴,眼神桀骜不驯,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年轻雄狮,带着十足的敌意与维护,代替我回答:“不过是只路上捡来的、比较合眼缘的野猫罢了。哥要是感兴趣,下次弟弟我给你寻一只更温顺的送去。”
他说着,便想搂着我,凭借一股蛮横的劲儿从江晚归身侧强行挤过去。
然而,江晚归的脚步未移分毫,依旧如同一座山峦般拦在面前。他非但没有因这明显的驱赶而动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嘴角扯起一抹极淡却充满讥诮的弧度。那审视的目光更加放肆地在我身上巡弋,最终,定格在我那双毫无遮掩、笔直光裸的腿上。
“野猫……?”他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这个词,尾音拖长,带着玩味,“倒真是……别具一格。”他话锋一转,目光转向江晚渡,那其中的嘲讽与轻蔑几乎不加掩饰,“不过弟弟啊,一段时间不见,你这品味……还真是越发独特了。”那语气,仿佛在评价一件上不得台面的瑕疵品。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江晚渡环在我腰间的胳膊瞬间绷紧如铁,肌肉贲张,那压抑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触即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我抬起了头。
不再是那怯懦躲闪的眼神。隔着那层神秘的黑纱,我投向江晚归的目光,是毫无温度的、冰冷到极致的审视,那里面仿佛淬着剧毒,带着一种属于顶级掠食者的、睥睨而危险的警告。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终于亮出了森冷的獠牙。
江晚归脸上那游刃有余的嘲讽笑容,瞬间僵住。他甚至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后退了半步,脊背上莫名窜起一股森然的寒意,那是一种被更危险的存在盯上时,源自本能的警觉。
“哈哈哈——!”江晚渡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兄长这刹那的失态,仿佛打了一场畅快淋漓的胜仗,积郁的怒火瞬间转化为得意的大笑。他用力搂了搂我,低下头,用一种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几乎能滴出蜜糖的温柔嗓音对我说道:“晴崽乖,不怕,别理他。他啊,就是嫉妒我找到了宝贝。”
我闻声,立刻收敛了所有外放的冷意,那慑人的眼神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变回那只温顺无害、只会依赖着江晚渡的猫咪,乖巧地将视线从江晚归身上移开,仿佛刚才那道致命的凝视,仅仅是他一时的错觉。
江晚归强行压下心头那抹挥之不去的不适感,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程式化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弟弟说笑了,”他语气恢复平稳,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哥哥只是……关心你。”他说着,竟从西装内袋里优雅地取出一张烫金的私人名片,越过江晚渡,直接递到了我的面前,目光意味深长地锁定着我,“这位……晴崽,是吗?如果哪天,觉得腻了,或者想换个更舒适的环境,随时可以联系我。”这举动,无异于公开的挖墙脚,是赤裸裸的挑衅。
江晚渡的脸色霎时间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眼中的风暴几乎要化为实质。就在我以为他会彻底爆发,甚至可能挥拳相向时,他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脸上的怒意瞬间被一种混合着疯狂与挑衅的诡异笑容所取代。
他猛地一挥手,毫不客气地将江晚归递名片的手打开,然后将我更紧、更密实地箍在怀里,仿佛我是他独一无二的战利品。他低头看向我,眼神却穿透了我,直直地射向面色微沉的江晚归,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快意:
“哥,既然你这么‘关心’我,那正好。”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愈发张扬,“晚上那个什么家族聚餐,你就帮我跟老头子说一声,我不去了。我嘛……要带我们家晴崽,去办点‘更重要’的事。”
他刻意加重了“更重要”三个字,其中的暧昧与挑衅不言而喻。说完,他不再看江晚归那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的脸色,搂着我,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绕开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径直走向他那辆扎眼的红色跑车。
我被他不容分说地塞进副驾驶,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江晚渡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他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而是侧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里面有未散的怒气,有报复的快感,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系好安全带,晴崽。”他最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低沉,“今晚,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跑车如离弦之箭般窜出停车场,将那座象征着束缚与压抑的黑色迈巴赫,连同它代表的一切,远远抛在了身后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