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墨尘刚松口气走出董事局会议室，就被闵父堵在了走廊尽头。清晨的光透过落地窗，在父亲的脸上刻出冷硬的轮廓，他手里攥着一枚泛旧的蒲公英胸针——那是当年弟弟落在福利院、后来被闵墨尘寻回的信物。
“你以为这事能就这么算了？”闵父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重量，“顾家那边虽松口不强行联姻，但也放了话，要看到闵家的诚意。而这份诚意，最省事的就是让你断了和之夏的牵扯。”
闵墨尘的心猛地一沉，攥紧了拳头：“我不会和她断了联系，她是我认定的人。”
“认定？”闵父冷笑一声，将胸针拍在他掌心，“你有什么资格说认定？你忘了你接近她的初衷是什么？是替你那没来得及回来的弟弟守着她！你现在是在拿你弟弟的念想，赌你自己的情分！”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间刺穿了闵墨尘强撑的平静。他僵在原地，指尖的胸针硌得生疼，脑海里翻涌着这些年的过往——当年弟弟被急病夺去性命前，攥着他的手反复叮嘱“哥，一定要找到那个攥着蒲公英的小丫头，护着她”；后来他凭着旧日记本找到之夏，看着她眼底的阴影和骨子里的倔强，便顺势顶替了“奇睿”的身份，想替弟弟完成承诺，却没料到自己会一步步深陷，动了真心。
“我没忘，但我对她的心意是真的。”闵墨尘的声音发颤，却依旧执拗。
“真的又如何？”闵父逼近一步，语气里带着狠厉，“你打算一辈子瞒着她？让她以为自己守的念想还在，爱的人是当年的‘奇睿’？这是欺骗！”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算计，“不如趁这个机会，把真相告诉她，再顺势推你和顾家的婚事。一来，断了你的念想，给顾家交代；二来，也让她看清事实，免得日后陷得更深，受更大的刺激。”
“不行！”闵墨尘猛地低吼出声，引来走廊里员工的侧目，他压低声音，眼里满是慌乱和痛苦，“她的童年已经够苦了，那些阴影到现在还在折磨她，要是知道我不是真的奇睿，知道我一直在骗她，她会崩溃的！她的病也经不起这种刺激！”
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想过坦白，可每次看到之夏握着蒲公英手链、笑着说“幸好我的小太阳没丢下我”时，他就把话咽了回去。他怕真相会碾碎她唯一的精神支柱，怕她会觉得这些年的念想都是一场空，更怕她会因此彻底推开自己。
“崩溃总比一辈子活在谎言里强！”闵父寸步不让，“而且，你以为你能瞒多久？等她自己发现，只会更恨你！”
闵墨尘踉跄着后退一步，背靠在冰冷的墙上，只觉得浑身发冷。一边是父亲的逼迫、家族的责任，一边是之夏脆弱的神经和两人好不容易靠近的心，他再次陷入了比资金危机更难熬的两难。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就看到之夏端着一杯热咖啡推门进来，脸上带着轻快的笑意：“墨尘，刚听特助说难关过了，我特意给你冲了咖啡，加了双倍奶，你肯定累坏了。”
阳光落在她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手腕上的蒲公英手链随着动作晃了晃，和他掌心的胸针纹路重合。闵墨尘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喉间像堵了块石头，连呼吸都觉得疼。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之夏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放下咖啡，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是不是没休息好？”
闵墨尘下意识躲开她的触碰，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他看到她眼里的疑惑和失落，喉结滚了又滚，最终只挤出一句：“没事，就是有点累。”
之夏没再追问，只是默默把咖啡往他手边推了推：“那你先歇会儿，产业园的方案我先整理，有问题再找你。”
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闵墨尘攥紧了掌心的胸针，指节泛白。父亲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而之夏的笑容和信任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他知道，真相的闸门一旦打开，要么是两败俱伤的破碎，要么是破釜沉舟的坦诚，可他现在，连推开那扇门的勇气都没有。
傍晚，他独自去了福利院的老槐树下，看着翻新后的院子和秋千，想起小时候弟弟拉着之夏在树下嬉闹的模样，又想起自己和之夏依偎在这里的温柔，眼底终于漫上湿意。他掏出手机，点开和之夏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最后只留下一句“早点休息”，便颓然蹲下身，将脸埋在掌心。
他不知道这场谎言要如何收场，只知道无论怎样选，都注定要有人受伤，而他最不愿伤害的，就是那个把他当成唯一念想的姑娘。
深秋的夜浸透了凉意，闵家老宅书房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盏台灯在桌面投下昏黄的光圈。闵墨尘瘫坐在真皮座椅里，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指尖一颤，才猛地回过神，将烟蒂摁灭在早已堆满烟蒂的烟灰缸里。
桌上的联姻协议还摊开着，“闵墨尘”三个字的签名处依旧空白，可纸张边缘已经被他攥得发皱。就在一小时前，董事局的七位元老还围坐在客厅，语气里的恳切和压迫交织在一起。
“墨尘，不是我们逼你，是闵氏真的撑不住了。”大董事敲着桌面，声音沉重，“三个亿的资金缺口，只有顾家能填，联姻是唯一的筹码。”
父亲的声音更冷硬，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爷爷打下的基业，不能毁在你手里。顾家小姐知书达理，和你门当户对，这门亲事，你必须应下。”
他当时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一句反驳的话都挤不出来。他想吼出“我有心仪的人”，想告诉他们之夏的存在，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能把之夏扯进这场风波里，不能让她成为董事局和家族施压的靶子，更不能让她因为自己，被卷进闵家的烂摊子。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是之夏发来的微信，已经是今天的第五条：“墨尘，你是不是生病了？要是忙的话也记得按时吃饭，别熬坏了身体。”
他盯着那条消息，喉结狠狠滚动了几下。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想回一句“我没事”，可字还没敲出来，就想起了董事局的警告——“在联姻敲定前，不许和任何异性有过密往来，免得节外生枝”。
他猛地收回手，将手机倒扣在桌面，闭上眼，脑海里却全是之夏的模样。是福利院老槐树下，她仰头冲他笑时弯起的眉眼；是设计部加班到深夜，她揉着酸胀脖颈时疲惫又倔强的侧脸；是两人手腕上那对蒲公英手链相碰时，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温柔。
他曾无数次在心里盘算，等冬季订货会圆满结束，就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她带到家人面前，光明正大地说“这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他甚至偷偷去定制了戒指，就藏在办公室抽屉最深处，戒面刻着和手链同款的蒲公英纹路。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联姻协议上的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得他心口发疼。一边是爷爷毕生的心血，是上千名员工的饭碗，是整个闵氏的存亡；另一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是跨越了十几年的念想，是他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光。
他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着老宅外沉沉的夜色，只觉得窒息。他能想象到，一旦签下这份协议，等待他的是什么——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绑定一生，而之夏，他只能远远躲开，甚至要看着她误会、难过，最后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我不能对不起她。”他低声自语，指尖攥得发白，可随即又想起公司账户上岌岌可危的余额，想起车间里即将停工的生产线，想起那些跟着他打拼多年的老员工的眼神，又颓然垂下了手。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之夏发来的朋友圈，配图是蒲公英工坊新出的冬季围巾，文案写着“等一个能一起戴围巾的人”。他盯着那条动态，眼眶瞬间发热，一股尖锐的疼意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猛地抓起外套往外走，却在玄关处被管家拦住：“先生，董事长吩咐了，您今晚不能出去，顾家那边还在等答复。”
他脚步一顿，攥着门把手的手青筋暴起，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无形的枷锁困住了，往前走一步是对之夏的背叛，往后退一步是对闵氏的辜负，而他，竟找不到一条两全的路。
回到书房，他重新拿起笔，笔尖悬在签名处，却重若千斤。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的心绪，混乱、煎熬，又带着一丝无力的绝望。他不知道这场挣扎的尽头是什么，只知道无论怎么选，都注定要留下满身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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