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在午夜时分调低了风速，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城市褪去喧嚣后的低吟。林知南对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未落下，眼眶因长时间盯着屏幕而泛起酸胀。桌角的冰美式早已失了温度，深褐色的液体沉淀在杯底，杯壁凝结的水珠蜿蜒而下，在摊开的方案文件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像极了她此刻紊乱的心绪。
半小时前，顾宴辰的微信消息突然弹出，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简洁的指令：“城西项目方案修改意见已发邮箱，动线设计部分存在疏漏，想和你当面沟通。” 消息下方附带的定位，是写字楼附近一家24小时营业的“星夜咖啡馆”，距离她所在的23楼不过十分钟路程。
林知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划过鼠标滚轮，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景观设计图在眼前闪过。城西文旅综合体项目是公司今年的重点项目，投资规模庞大，关注度极高。她负责的景观动线设计，在上周的项目评审会上，被顾宴辰当众质疑“过于理想化，缺乏实际落地性”，那份不加掩饰的尖锐批评，至今仍在耳边回响。彼时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让她脸颊发烫，却只能强装镇定地记下修改意见。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保存键，起身抓起椅背上的米白色外套。办公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加班的同事，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林知南轻手轻脚地走出办公室，电梯间的指示灯亮着冷白的光，她按下下行键，镜面电梯门倒映出自己疲惫却倔强的侧脸——入职三年，她从助理设计师一路晋升，凭借扎实的专业功底和不服输的韧劲，拿下了不少优质项目，却唯独在顾宴辰这里屡屡碰壁。这位年轻的项目总以严苛著称，尤其对细节的把控近乎偏执，可奇怪的是，每次被他否定后，她总能在修改过程中找到更优的解决方案，专业能力也在一次次打磨中快速提升。
电梯平稳下降，数字从23逐层递减，林知南的心情却渐渐平复。她打开邮箱，快速浏览顾宴辰发来的修改意见，红色批注密密麻麻，从步道宽度到植物选型，再到游客流向规划，每一条都精准地戳中了问题核心。她不得不承认，顾宴辰的专业素养确实令人折服，只是那份不苟言笑的态度，总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隔绝了城市的最后一丝喧嚣。暖黄的灯光透过木质格栅洒在桌面上，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焦香和牛奶的醇厚气息，营造出静谧而温馨的氛围。顾宴辰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对着门口，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握着一支黑色水笔，在笔记本上快速书写。他面前放着一杯热拿铁，奶泡已经微微塌陷，旁边摊开的文件夹里，是打印出来的方案初稿，上面同样布满了红色批注。
“坐。”听到脚步声，顾宴辰头也没抬，目光依旧停留在笔记本上，声音低沉而平静，没有了会议室里的凌厉，多了几分深夜独有的温和。“刚看了你的修改稿，比上次进步很多，步道宽度调整和应急通道标识设计都很合理，但核心问题还没解决。”
林知南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打开，屏幕亮起的光映在她脸上。“我按照评审会的意见，优化了主步道的通行效率，并且增加了无障碍通道的坡度设计，但你说的落地性，具体是指哪些方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顾宴辰终于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尖指向屏幕上的核心景观节点：“这里的叠层水景设计，虽然视觉效果突出，但城西片区的地下水位较高，根据地质勘探报告，施工时容易出现基坑渗漏问题，后期维护成本也会大幅增加。”他顿了顿，拿起手机翻出相册，调出几张现场勘测的照片递给她，“还有这个休憩亭的选址，位于西北方向的风口，冬季会受到西北风直吹，游客停留体验会很差，而且周边没有遮挡，夏季日照强烈，也不符合舒适休憩的需求。”
林知南看着照片上标注的地质土层样本和风向标识，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她只顾着图纸上的美学呈现和动线流畅性，却忽略了实地环境的客观影响，这些细节确实是她的疏漏。“谢谢你，顾总，我居然没考虑到这些实际情况。”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歉意。
“设计不是孤芳自赏，要兼顾美观、实用与可行性。”顾宴辰收回手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缓解了熬夜带来的干涩，“不过你能在短时间内做出这么多调整，已经很不错了。”这句难得的肯定让林知南有些意外，她抬头看向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盛满审视的眼睛里，此刻竟带着一丝赞许，让她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两人围绕方案展开了细致的讨论。顾宴辰分享了他多年的项目经验，从施工工艺的选择到成本控制的技巧，再到用户体验的优化细节，面面俱到，条理清晰。他没有一味地否定，而是耐心地引导她思考，偶尔提出反问，让林知南茅塞顿开。林知南也没有一味顺从，而是坚持自己的设计理念，针对某些细节提出反驳，比如在植物选型上，她坚持选用本土原生植被，既符合生态要求，又能降低养护成本，她的专业见解和坚持，也让顾宴辰眼前一亮。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泛起了鱼肚白，远处的天际线被染成淡淡的橘粉色，街道上开始出现早起的行人，咖啡馆里也渐渐有了更多顾客。霓虹灯在晨曦中渐渐熄灭，城市在微光中缓缓苏醒，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差不多了，这个版本应该能满足甲方需求了。”林知南保存好最终修改的方案，长长舒了一口气，熬夜带来的疲惫被满满的成就感取代。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向顾宴辰，发现他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一夜未眠，衬衫领口微微松开，少了几分平日里的严谨，多了几分随性。
“嗯，辛苦了。”顾宴辰合上笔记本，起身时微微舒展了一下身体，久坐带来的僵硬感让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脖颈，“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林知南没有推辞，点了点头收拾好东西。清晨的街道格外安静，空气清新，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晨风吹拂着林知南的长发，发丝轻轻扫过脸颊，带来一丝痒意。顾宴辰走在靠马路的一侧，步伐稳健，偶尔有车辆驶过，他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让林知南走在更内侧。
“其实，我一直很佩服你。”顾宴辰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三年前你刚入职时，做的第一个小型社区公园设计，虽然有些稚嫩，但很有灵气，尤其是儿童活动区的互动景观设计，很有想法。”
林知南愣住了，她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三年前的小事。那是她独立完成的第一个项目，当时因为配色问题被他批评“过于花哨，缺乏整体协调性”，她为此难过了很久，没想到他竟然记得设计中的亮点。“那时候你还批评我配色太杂乱，让我全部推翻重改。”她笑着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严厉不等于否定。”顾宴辰转头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这是林知南第一次看到他笑，没有了平日里的高冷，眉眼间带着几分温柔，“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快成长，你的天赋很好，不该被细节拖累。” 晨光洒在他脸上，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让他看起来格外顺眼。
车子停在林知南居住的小区门口，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已经开始营业，飘来阵阵油条和豆浆的香气。林知南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被顾宴辰叫住。“林知南，”他从副驾驶储物格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递到她面前，“里面是红糖姜茶，昨晚熬的，熬夜对身体不好，喝点暖暖胃。”
保温杯的触感温热，透过掌心蔓延至心底，让林知南眼眶微微发热。她抬头看向顾宴辰，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谢谢顾总，路上小心。”
“嗯，周末好好休息。”顾宴辰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回到家，林知南换了舒适的家居服，捧着温热的姜茶坐在窗边，看着顾宴辰的车消失在街道尽头。保温杯的温度刚好，甜而不腻的姜茶顺着喉咙滑下，暖意遍布全身，驱散了熬夜的疲惫。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宴辰发来的消息：“方案已转发给甲方，他们对修改后的版本很满意，后续推进我会同步给你。周末好好休息，别再熬夜了。” 后面还附带了一个简单的笑脸表情，与他平日里高冷的形象截然不同。
林知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指尖在屏幕上敲下“谢谢顾总，你也注意休息”，发送成功后，她打开电脑，再次翻看完善后的设计方案。屏幕上的线条流畅优美，兼顾了美学与实用，每一个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敲，这不仅是她的心血，也凝聚了顾宴辰的专业指导。
她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倍感压力的挑战，那些被否定后的失落与不甘，都变成了成长路上的阶梯，让她在专业上不断精进。而那个总是严苛挑剔、不苟言笑的顾宴辰，在霓虹深处的深夜长谈中，在清晨递来的红糖姜茶里，渐渐显露出了不为人知的温柔与细心。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桌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晚风再次掠过远处的写字楼，吹动了窗纱，带着几分缱绻与期待，像是在诉说着未完待续的故事。林知南放下保温杯，指尖再次落在键盘上，这一次，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不仅期待着项目的顺利推进，更期待着与顾宴辰的下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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