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振伟对王林的杀意恍若未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他手指收紧，看着李慕婉因窒息而痛苦蹙眉的模样，竟有种扭曲的快意，语气森然：“看清楚，李慕婉，这才是不听话的下场！九个月，你好好准备，安心做我的道侣。别再试图挑战我的耐心，更别指望这个小子能救你！他算什么东西？再敢靠近你，我不介意让他‘意外’消失在宗门某个角落！”
说完，他狠狠甩开手。
李慕婉踉跄后退，剧烈咳嗽，雪白的颈项上赫然留下几道刺目的青紫指痕。
王林上前一步，下意识想扶，却被她微微摆手制止。
她抬起头，目光冰冷如万载玄冰，直射孙振伟：“滚。”
孙振伟冷哼一声，拂袖转身，扬长而去，留下满室压抑到极致的死寂与凛冽寒意。
厅内只剩下两人。
李慕婉缓缓走到窗边，背对着王林，望着窗外摇曳的紫竹，半晌不语。
颈间的伤痕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狰狞。
王林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垂在身侧的手仍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拼命压抑后残留的狂暴怒意与后怕。
方才那一刻，他是真的想不顾一切杀了孙振伟。
“吓到了吧？” 李慕婉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
她没有转身，依旧望着窗外。
王林沉默。何止吓到。
李慕婉轻轻抬手，抚上自己颈间的伤痕，指尖微凉。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不答应？”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缓缓转过身，面向王林。
晨光从窗外斜斜照入，在她周身勾勒出淡淡的光晕，颈间伤痕触目惊心，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澈，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释然。
“王林，” 她唤他的名字，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王林心弦莫名一紧，抬眸迎上她的视线。
“在两百年前，一个远比现在凶险得多的地方，叫做……修魔海。”
李慕婉的声音很轻，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温柔，“那里没有宗门规矩，只有最原始的弱肉强食，魔修横行，杀戮随处可见。”
“有一个女子，她那时还很年轻，修为也不算高，因为战乱原因，被迫流落，哥哥刚死被追杀，步步危机。”
王林的呼吸，在听到“修魔海”三个字时，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就在她最绝望、几乎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人。”
李慕婉的目光变得悠远，唇边漾开一抹极淡、却真实无比的温暖笑意，“一个看起来很冷、话很少，甚至有些凶的男人。他修为也不算绝顶，但在那吃人的地方，却给了她一片难得的喘息之地。”
“虽然他总是冷着脸，说话也简洁得近乎苛刻，但会在她遇到危险时救她；会答应她一些过分的举动；会为她寻她要的东西。”
李慕婉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眼中浮起一层朦胧的水光，却依旧强忍着，一字一句，清晰地将那些尘封的、属于“婉儿”和“王林”的回忆娓娓道来。
从最初的警惕相依，到后来的默契信任；从共同生活的开始，到并肩对抗强敌的生死一线；从他偶尔流露的、冷冷的关切，到她心底悄然滋生的、不敢言说的依恋……
王林站在那里，如同化作了一尊石像。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掀起了惊涛骇浪，翻涌着难以置信、剧烈震动，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厘清的、尖锐的刺痛与狂喜。
袖中的手，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许立国在龙筋里早已瞠目结舌，魂体僵住，连吐槽都忘了。
“……四年后，他完成他的承诺将我送回洛河门。” 李慕婉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怅惘与苦涩。
“你说好不好笑，别人都是风花雪月他确是带我去杀人。”
她语带无奈的笑意终于抬起眼，看向王林，目光清澈而坦然，带着一种倾尽所有的勇气，泪水终于无声滑落：“孙振伟问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答应。这就是原因。”
“我在等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个世上，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模样，甚至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能再次相遇。”
厅内落针可闻，只有她轻柔而决绝的话语，和那滴泪水落地的细微声响，在王林耳边无限放大，震得他神魂俱颤。
所有的疑云，所有的试探，所有地窟中莫名的熟悉感与莲香，所有她待他那份不同寻常的维护与复杂情愫……在这一刻，轰然贯通，有了答案。
她等的人……一直就在眼前。
而他，竟让她等了这么久，让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王林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那声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婉儿”，却被他死死压在舌尖。
现在还不行……孙振伟的威胁近在眼前，宗门耳目众多，此刻相认，只会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他必须忍耐，必须筹划，必须拥有能护她周全、扫清一切障碍的力量！
李慕婉看着他依旧沉默、只是眼神剧烈动荡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微微黯淡下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抬手，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痕，重新戴上那副平静的面具，只是眼中那份深藏的哀伤与孤独，再也无法完全掩藏。
“故事讲完了。” 她转过身，再次面向窗外，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淡，却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今日之事，你忘了吧。回去好生修炼。孙振伟那边……我自有计较。”
王林深深地看着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那颈间的青紫伤痕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极其缓慢、无比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然后，沉默地退出了主厅。
走出南苑，炽热的阳光洒在身上，王林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龙筋中，许立国终于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她说的……】
王林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头，望向云天宗最高处，掌门大殿的方向，又望向孙振伟洞府所在的灵秀峰，眸中最后一丝犹豫与彷徨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森寒决绝的杀意。
九个月？
有些事，必须加快脚步了。
为了那声未曾唤出口的“婉儿”，为了……不再让她颈间，留下任何人的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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