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丹宗的炼丹房又炸了。
轰隆一声巨响，冲天的黑烟裹着火星子冲破屋顶，把正在正殿打坐的宗主惊得差点从蒲团上滑下来。他掐着眉心往炼丹峰的方向望，不用看也知道，准是楚清辞那小子又跟丹炉较劲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一道灰头土脸的身影跌跌撞撞从浓烟里钻出来，头发上沾着药渣，衣摆烧了个窟窿，手里还捏着半张焦黑的丹方——正是云丹宗最“命途多舛”的丹修楚清辞。
“祖宗啊！”楚清辞一屁股坐在炼丹房门口的石阶上，抱着头哀嚎，“百年雪莲涨到十块上品灵石一株了！我炼一炉凝气丹，耗三株雪莲，外加半斤灵砂、一瓢地心泉，最后只炼出三颗成色勉强达标的，卖出去的钱连雪莲的本钱都捞不回来！这哪是炼丹，这是拿灵石往火里扔啊！”
他身边的小药童瑟瑟缩缩递过来一块手帕：“清辞师叔，您先擦擦脸，刚才炸炉的时候，您差点把隔壁的丹房也燎了。”
楚清辞接过手帕，胡乱抹了把脸，露出一双写满绝望的眼睛。他摊开那半张祖传丹方，上面的字迹被烟火熏得模糊，可“适量灵泉水”“少许地心火”“酌情添加辅药”这些玄之又玄的描述，依旧清晰得扎眼。
“你瞅瞅，你瞅瞅！”他指着丹方给小药童看，声音都带着哭腔，“老祖宗们写丹方的时候是揣着糊涂装明白吗？多少是‘适量’？半勺灵泉水和半桶灵泉水能一样吗？上次我觉得‘少许’地心火大概是拇指大的火苗，结果丹炉直接炸了，我头发都燎秃了一块；这次我往炉里灌了半盆地心火，好家伙，丹药直接炼成了黑炭球，敲一下能当暗器砸人！”
小药童瞅了瞅丹方，又瞅了瞅楚清辞手里那颗黑黢黢的“炭球丹”，小声劝：“师叔，要不您问问宗主？宗主炼丹经验丰富，兴许知道老祖宗的‘适量’是多少。”
“问过了！”楚清辞往石阶上一捶，“宗主说‘凭心悟，凭感觉，丹道存乎于心’——悟个鬼啊！感觉能当饭吃吗？现在药材一天一个价，我连‘悟’的本钱都快没了！”
话音刚落，炼丹峰的山道上传来脚步声，客卿长老摇着折扇慢悠悠走来，老远就喊：“清辞啊，上月那位王城主家的夫人订的养颜丹，人家来催了。”
楚清辞听见这话，脸瞬间垮成了苦瓜：“催什么催？她要的‘霞光透亮养颜丹’，光主材千年珍珠粉就涨了五成，我还没凑够料呢！”
“人家不管这个。”客卿长老走到他跟前，收起折扇，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王夫人说了，上次试炼的样品颜色偏暗，不够‘透亮’，要像清晨的霞光那样，一眼看去流光溢彩，不然尾款一分不给结。还说，要是达不到要求，就去隔壁青霞宗订丹了。”
“青霞宗？”楚清辞一下跳起来，头发上的药灰簌簌往下掉，“他们青霞宗的丹修懂个屁的养颜丹！无非是往丹里加了云母粉，看着亮堂，实则半点养颜功效没有！这位夫人是要炼丹，还是要炼夜明珠啊？”
“人家要的就是‘好看’。”客卿长老耸耸肩，“这年头买丹的客户，不光看功效，还得看颜值。你那黑乎乎的养颜丹，就算功效再好，人家也觉得拿不出手。”
楚清辞气得原地转圈，指着炼丹房里那口伤痕累累的丹炉，越说越激动：“我防炸炉、算成本、抠配比，每天天不亮就去山下药材铺蹲点，就为了抢点平价药材，结果呢？客户嫌颜色不够亮，药材商嫌我买得少，连丹炉都跟我作对，炸炉炸得比我吃饭还勤！”
他越想越委屈，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捡起块小石子往丹炉方向扔：“丹修这行当，以前是宗门的香饽饽，现在倒好，成了赔本赚吆喝的冤大头。上个月炼辟谷丹，亏了二十块上品灵石；这个月炼养颜丹，还没开工就先垫了五十块灵石买珍珠粉，再这么下去，我得把自己这副丹修的骨头拆了卖，才能回本！”
客卿长老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丧气，好歹你还有祖传丹方撑着。山下药材铺的掌柜托我带话，下个月千年人参还要涨三成，问你要不要先囤点？”
“囤？”楚清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现在连买灵石的钱都快凑不齐了！囤人参？我能囤得起的，怕是只有炼丹炉里的药渣子！”
他说着，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馊主意，拍着大腿站起来：“王夫人要透亮是吧？要霞光感是吧？好办！下次我炼养颜丹的时候，往里面加十颗夜明珠磨的粉，再掺点极光石碎屑，保证炼出来的丹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天黑了都能当夜灯用，她要是嫌不够亮，我再给丹刻个聚光阵，亮瞎她的眼！”
客卿长老被他这疯话逗得哈哈大笑：“你可别乱来，夜明珠磨成粉掺进丹药里，有没有副作用还两说，要是吃坏了王夫人，咱们云丹宗可赔不起。”
“赔？我现在连自己都快赔进去了！”楚清辞梗着脖子，转身冲进炼丹房，指着那口丹炉骂，“你这破炉子，跟了我三年，炸了我二十八次！今天要是再炼不出能看的养颜丹，我就把你当废铁卖给山下的铁匠铺，换两斤糙米度日！”
小药童跟在后面，看着师叔对着丹炉张牙舞爪，默默把角落里的备用丹炉往身后挪了挪——他总觉得，师叔今天是真的被逼疯了。
楚清辞折腾了半天，终于重新架起丹炉，开始按丹方配料。他盯着丹方上的“适量”二字，咬着牙琢磨：“老祖宗的‘适量’，说不定是按当年的药材浓度算的？现在的药材灵气稀薄，是不是得加倍？”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灵泉水的量加到了丹方标注的三倍，地心火也控制在手腕粗的火苗大小，小心翼翼地把珍珠粉、雪莲瓣、茯苓块依次投入炉中。丹炉里的火苗呼呼作响，药材在里面翻滚，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居然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冒黑烟。
“有戏！”楚清辞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丹炉的动静，连大气都不敢喘。小药童也凑过来，紧张地攥着衣角。
就在丹药即将成型的关头，炼丹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外门弟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清辞师叔！山下拍卖行的人来了，说想跟您谈合作，要定制一批‘闪光丹’，说是能在宴会上当装饰，出价很高！”
“闪光丹？”楚清辞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控火诀念错，“真有人买这玩意儿？”
“人家说，名门贵女们就好这新奇玩意儿，要是丹能发光，还能根据心境变色，愿意出十倍的价钱！”外门弟子补充道。
楚清辞愣了半晌，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老祖宗啊老祖宗，您怕是想不到，您传下来的丹道，如今要靠炼‘闪光丹’续命吧！”
他转过身，看着丹炉里渐渐成型、泛着淡淡珠光的养颜丹，突然觉得心里的憋屈散了大半。管他什么“适量”，管他什么药材涨价，只要能把丹炼出去，能让云丹宗的炼丹房不倒闭，就算炼闪光丹又何妨？
“告诉拍卖行的人，闪光丹我接了！”楚清辞一拍丹炉，底气十足地喊，“不光能闪光，我还能炼出渐变光、彩虹光，让他们把定金先打过来，药材钱有着落了！”
客卿长老站在门口，看着楚清辞手忙脚乱却干劲十足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他摸出腰间的钱袋，悄悄递给小药童：“去山下药材铺，把清辞惦记的那批千年人参先囤了，记在我的账上。这小子，嘴上喊着要卖丹炉，心里比谁都在乎丹道。”
丹炉里的火光映着楚清辞的脸，他盯着那些圆润饱满的养颜丹，心里盘算着：下次炼闪光丹，要不要加点星辰砂？那样亮度肯定够，说不定还能卖出更高的价钱。至于老祖宗的“适量”，或许等他赚够了灵石，就能慢慢悟透了——毕竟，活着，才能谈丹道。
入夜后，云丹宗的炼丹房依旧亮着灯，偶尔传来楚清辞调试丹方的念叨声，还有丹炉里药材翻滚的细微声响。只是这一次，没有炸炉的巨响，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晕从丹炉缝隙里透出来，像坠落在人间的星河。
楚清辞盯着炉中那颗泛着柔光的养颜丹，突然觉得，或许丹道不止有“炉火纯青”和“九转金丹”，也可以有烟火气的“讨价还价”和“随机应变”。药材会涨价，客户会挑剔，但只要丹炉还在，火还烧着，丹修的路，就能一直走下去。
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瞥见桌上那半张焦黑的祖传丹方，忍不住笑了：“老祖宗，您放心，您的丹方，我不仅能守住，还能给它整出点新花样来。”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丹方上那些模糊的字迹上，仿佛也在回应着这个被逼到绝境，却又总能找到活路的年轻丹修。而炼丹房外，药材涨价的消息还在传，奇葩客户的要求还在变，但楚清辞知道，只要他还握着控火的诀，还守着这口丹炉，就总有办法把日子过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哪怕偶尔要靠闪光丹救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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