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渊殿的寒气尚未散尽，晨光已刺破云层，落在玉台旁相拥的身影上。东华将凤璃焦黑的小身子拢在掌心，指腹轻轻拂过她蜷起的羽翼，那原本流光溢彩的金羽此刻黯淡焦脆，连平日里总翘着的尾羽都蔫蔫垂着，唯有一双熔金眼眸，还固执地凝着他，不肯闭上。
“疼吗？”东华的声音依旧带着刚从沉眠中醒来的沙哑，指尖凝起一缕清浅仙力，缓缓渡入她体内。仙力触到凤璃的经脉时，她瑟缩了一下，小爪子下意识攥住他的玄袍，声音细若蚊蚋：“不疼……就是有点累。”
他垂眸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千年前便深埋的疼惜与后怕。千年前，神凤也是这样，以自身精魄为引，燃尽半魂替他挡下天道反噬，最后化作漫天金羽消散在他怀中；如今凤璃又动用涅槃之力，以神凤之魂灼穿识海黑雾，若不是她本就是神凤残魂所化，这一次，怕是要彻底魂飞魄散。
“傻瓜。”东华抬手拭去她眼角未干的泪，那泪滴落在他掌心，竟化作细碎的金砂，“涅槃之力耗损本源，你可知若有半分差池，便会坠入轮回，再无归期？”
凤璃眨了眨眼，金眸里映着他的身影，认真道：“我知道。可我更怕……怕你像千年前那样，独自守着残魂，在玄渊殿里坐千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封我在身边，不是禁锢，是怕我死；我救你，也不是冲动，是不想再让你一个人扛着。”
她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声音软下来：“千年前，你为护神凤，硬接天道一击，心口被贯穿时，是不是也很疼？你把她的残魂封入凤卵，守着三世之约，是不是夜夜都在等她回来？东华，我记起来了，我就是她，她就是我，那些藏在识海里的画面，不是梦，是我们的前尘。”
东华的指尖微微一颤，仙力顿了顿。他从未想过，凤璃会以这样的方式窥见所有前尘——千年前的血色荒原，雷云下他持剑挡在神凤身前，天道之罚如雷霆劈下，他以元神为盾，生生受了那致命一击，心口的血溅在神凤金焰漫天的羽翼上，灼出焦痕；神凤悲鸣着扑过来，用自己的精魄裹住他溃散的残魂，将其封入玉简，自己却在天道的威压下渐渐消散，只留一句“若有来生，不必等我”。
他守着那枚玉简，在轮回台前坐了三百年，终于寻到一缕未散的金魂，将其封入凤卵，布下重重仙障，只求她能平安化形，不必再卷入天道纷争。可他终究还是自私的，凤卵化形为凤璃，他将她留在身边，看似冷漠疏离，实则是怕她忆起前尘，怕她再为他涉险。
“我曾以为，守着你，护着你，不让你触碰前尘，便是最好的结局。”东华将凤璃轻轻贴在胸口，让她听着自己沉稳的心跳，“却忘了，你从来不是甘愿被圈在羽翼下的雀鸟，你是神凤，本就该与我并肩，而非躲在我身后。”
凤璃蜷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疲惫渐渐漫上来，却舍不得闭眼。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东华周身的仙力不再如往日那般冷冽疏离，而是裹着温柔的暖意，将她护在其中。殿外传来仙侍轻手轻脚的脚步声，想来是天机阁的人来禀报殿中异象已消，却被东华以仙力拦下，只余一片寂静。
“东华，”凤璃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金眸半阖，“千年前你说，三世之后若我归来，必亲迎。如今我回来了，你可不许再食言。”
东华低头，在她焦黑的羽顶落下一个轻吻，如誓言般郑重：“绝不食言。这一世，我会卸去半数帝君之职，天机阁的事交予重霖，轮回台的事托给司命，我会陪着你，去看你惦记了许久的凡界桃花，去寻你说过的忘川河畔的萤草，去补回千年前，我们错过的所有时光。”
凤璃笑了，眼角的金砂又落了几颗，沾在他的玄袍上，竟慢慢化作点点金纹，与他衣上的暗纹相融。她窝在他怀里，渐渐睡去，呼吸轻浅，原本焦黑的羽翼上，已隐隐有新的金羽钻出，泛着温润的光。
东华抱着她，坐在玉台之上，望向窗外。晨光已铺满整个天宫，玄渊殿的寒气彻底散去，殿外的兰草沾着朝露，生机盎然。他抬手抚上眉心，那道千年前留下的血色裂痕已淡得几乎看不见，识海之中，黑雾尽散，唯有凤璃的金焰余温，与他的神魂紧紧相缠。
千年前的誓约之伤，终被这一世的金焰消融；三世的等待，终究换得相拥的晨光。他知道，往后的岁月里，不会再有无声的隐忍，不会再有独自的承担，他会牵着她的手，走过天宫的云海，踏过凡界的红尘，将千年前的遗憾，都化作这一世的温柔。
怀中的凤璃翻了个身，小爪子勾住他的手指，睡得安稳。东华低头，看着她稚嫩却坚定的睡颜，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那是千年以来，玄渊殿中第一次，染上真正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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