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州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敲击,A市调令的四个字像根淬了毒的刺,扎进眼底的瞬间便蔓延开一阵钝痛。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两下,刚想用“项目收尾”搪塞过去,听筒里却炸开一句:“但这次调动,可能和10年前那场纵火案有关。”
会议室玻璃倒映出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十年前的火光、焦糊味、父亲用身体堵住门框的闷哼、阿拉斯托嘶哑的“快跑!”——这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突然有了温度,灼烧着喉管,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母亲诊断书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字迹、父亲追悼会上警方的“意外失火”结案报告、阿拉斯托消失前塞给他的红绳手链……每一帧都像钝刀,反复剐蹭着结痂的旧伤。
“我……知道了。”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从废墟里扒拉出的残骸。
高铁穿过隧道时,黑暗如潮水般将他吞没。陈锦州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冰凉的丝线硌着掌心,像一条盘踞的蛇。当年他和阿拉斯托用旧红绳编成这对环,说好要当一辈子“生死之交”。火场里父亲把他推向窗户时,阿拉斯托的身影在浓烟中一闪而过,再没出现,只留下这截红绳,成了他唯一的锚点。
窗外雨幕模糊,记忆却清晰得刺眼——
十年前,小巷的黄昏
陈锦州蜷缩在楼梯口,旧书摊在膝头,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猫。刚搬来的他连邻居的狗吠都怕,只敢缩在阴影里,书页翻动的声音是唯一的慰藉。直到一阵哄笑刺破寂静,像一群秃鹫嗅到了腐肉。
“新来的书呆子!”几个少年围上来,为首的黄毛一把抢过他的书,书脊“啪”地撞在墙上,溅起一片灰尘。“懂不懂道上的规矩?交保护费还是滚蛋?”
陈锦州喉咙发紧,伸手去够,却被对方戏耍般抛来抛去。书页在风中翻飞,像折翼的蝴蝶,又像被撕碎的童年。他咬住下唇,眼泪却不受控地砸在水泥地上,洇开一片深色:“还给我……”
“哭什么?没用的东西!”黄毛一脚踩住书页,嗤笑着抬脚碾过,纸页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像心脏被踩了一脚。
陈锦州闭上眼,等待又一次羞辱,却听见一声冷哼:“把书还他。”
阿拉斯托站在巷口,夕阳给他镀了层金边,眼神冷得能结冰。黄毛嗤笑:“你算老几?”
下一秒,阿拉斯托的拳头已砸在黄毛下巴上。骨头碎裂的闷响中,黄毛像断线木偶般栽倒,牙齿磕在水泥地上,溅起几点血珠。其余人愣住,阿拉斯托却已闪到第二人面前,一记手刀劈在颈侧,那人“啊”地一声瘫软在地。第三个人举拳冲来,他侧身闪过,膝盖顶向对方肋下——“咔嚓”一声,那人捂着肚子蜷成虾米,脸色煞白。
不过三秒,巷子里只剩呻吟。阿拉斯托弯腰捡起书,书页上沾着血和灰,他随手用袖口擦了两下,动作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熟练。塞进陈锦州手里时,指尖无意间擦过对方冰凉的掌心,两人都顿了顿。
陈锦州攥着红绳的手在抖,却突然拉住阿拉斯托的衣角,力道轻得像怕惊飞蝴蝶。他抬头,眼睛红红的,却倔强地瞪着:“你……为什么要帮我?”
阿拉斯托挑了挑眉,嘴角扯了扯,这笑容对他来说确实罕见,像生锈的齿轮突然卡对了位置。“因为,”他伸手弹了下陈锦州手里的书,“书比人贵。”
陈锦州愣住,随即皱起鼻子:“胡说!书丢了再买就是……”
“买?”阿拉斯托嗤笑一声,蹲下身平视他,“你买得起吗?这书都翻烂了,边角还粘着糖纸——你吃糖都舍不得买贵的吧?”
陈锦州的脸“唰”地红了,下意识把书往怀里藏。阿拉斯托却突然伸手,从自己口袋里摸出颗皱巴巴的水果糖,啪地拍在陈锦州手背上:“喏,赔你的。”
陈锦州盯着那颗糖,糖纸都磨白了,显然被揣了很久。他喉咙发紧,声音闷闷的:“你……还我?”
“怎么?怕我下毒?”阿拉斯托眯起眼,指尖故意在糖纸上敲了敲,“放心,这糖我吃了三年,要毒早毒死了。”
陈锦州突然笑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角却扬了起来。他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甜味混着铁锈味在舌尖炸开。
阿拉斯托看着他的样子,嘴角又往上扯了扯:“喂,以后别一个人坐这儿看书了。那群混球盯上你了。”
陈锦州含着糖,含混不清地问:“那……我坐哪儿?”
阿拉斯托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坐我旁边。我打架的时候,你帮我拿书包。”
风卷起红绳,缠住两个少年的手腕,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他们的命运拴在一起。
现实中,高铁到站的广播打断回忆。陈锦州攥紧红绳,指尖陷入丝线,几乎要掐出血来。当年阿拉斯托塞给他手链时,眼里闪着同样的光——那是“真相”的火种,微弱却顽固,在黑暗中烧了十年。
A市的雨打在站台上,像那年未尽的灰烬,冰冷而潮湿。他忽然攥紧手环,指节泛白——如果这次机会能撬开真相的缝隙,哪怕只是拼凑出父亲临终前想说的话,也值得赌上这十年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