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回旋》上
我死过十七次。
每次都是下午3点17分——周屿勒住我脖子时,挂钟秒针刚好卡在“7”上。
他左手压我后颈,右臂横穿喉结,膝盖顶住我脊椎第三节。呼吸断掉前,他总在我耳边呢喃:“知夏,我们太完美了,这世界配不上我们。”
第十八次睁眼,我躺在沙发上,阳光斜切进客厅,手机显示:15:07。
还有十分钟。
我猛地坐起,胸口发闷——不是害怕,是肌肉记忆。十七次死亡,身体比脑子记得更清楚:他会在15:12走进厨房拿水果刀,15:14割断林晚脖子,15:16发现我躲在门后,15:17,杀我。
林晚的血,还是温的。
我冲进卫生间反锁门,拧开水龙头掩盖声音,手指发抖却精准——从卫生棉条铝管里抠出藏了三天的备用手机。屏幕亮起,摄像头对准自己。我深吸一口气,比出第一句手语:
「第18次。目标:活下来,并让他坐牢。」
录完,我删掉视频,只留音频备份自动上传云端。
我知道他在哪。
厨房传来轻响——周屿回来了。他今天穿了浅灰毛衣,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那截没有手表的手腕。他从来不用表,说是“干扰生物节律”。可上一轮死前,我分明看见他瞥了那儿一眼。
“知夏?”他声音温润,带点笑意,“我买了荔枝,你最爱的。”
我推门出去,手藏在背后,指甲掐进掌心。
不能慌。不能眨眼。不能让他看出——我看过他杀人十七次。
我对他笑,点头,比手语:「好甜,谢谢周屿。」
像从前一样依赖,像从前一样纯净。
他伸手揉我头发,指尖干净,无一丝血腥。
可我知道,十分钟后,那只手会攥着刀,割开林晚颈动脉。
林晚……我最好的朋友。
她今天穿了鹅黄色连衣裙,裙摆有朵歪掉的小雏菊——是我上个月缝的。她说这颜色像我跳舞时的样子,“明媚又安静”。
“她快到了。”周屿随口说,倒水递给我,“你们聊,我回书房整理下周的尸检报告。”
尸检报告——哈。
他上个月刚升任市局特聘法医,26岁,天才,谦逊,连警队老刑警都说:“周老师手上从不出错。”
当然不出错。
他杀人,也从不出错。
我喝口水,压住喉间翻涌的恨意。
这次,我提前把手机藏进了吊灯底座——用双面胶斜45度角固定,镜头正对沙发与茶几。只要林晚坐那儿,周屿动手的位置就在取景框中央。
可问题来了:
他习惯边杀人边说话。
而我录不到声音——吊灯离得太远,环境音嘈杂,警方不会采信无声视频。
我需要一个近景镜头,带同期声。
但只要我靠近,他就会杀我。
除非……
我让他“主动”把我留在现场。
15:11。门铃响。
林晚推门进来,马尾辫晃着,笑得眼睛弯:“知夏!我给你带了——”
话没说完,她看见周屿,笑容淡了半秒。
他们互相点头,礼貌又疏离。
我拉着她坐到沙发,比手语:「他今天心情好,你多待会儿。」
她挑眉,压低声音:“你认真的?上次他看我给你的生日礼物,眼神像在解剖青蛙。”
我僵住。
——原来她早察觉了。
周屿端着果盘走近,荔枝剥好,晶莹剔白。
“晚晚也吃点。”他微笑递过去,“知夏最近恢复得不错,多亏你常来陪她。”
林晚没接,只盯着他手腕:“周老师,听说法医解剖前要净手三遍?你刚回来,洗手了吗?”
空气一滞。
周屿没生气,反而轻笑:“你很敏锐。”他当真转身走向洗手间,“那我洗个手,再聊。”
门关上。
林晚凑近我,飞快写字在手机备忘录给我看:
「他不对劲。我查到上个月城西那个失踪女孩,最后出现的地方,有他车的ETC记录。」
我浑身血液结冰。
——那女孩,是第十三次循环里,周屿杀的“第一个”。
当时我以为林晚是起点。
错了。他是连环杀手。林晚,只是“这一次”的目标。
水龙头哗哗响。
15:13。
我猛地抓起林晚的手,在她掌心划:「快走!现在!」
她愣住:“怎么了?”
我急得眼眶发热,又划:「信我!他要杀你!」
她脸色变了,却摇头:“不行。证据呢?我报警,他反告你精神失常——你失声,他说了算。”
她是对的。
法律不会信一个哑巴的“直觉”。
水声停了。
门把手转动。
我一把将林晚按回沙发,抓起茶几上的荔枝塞进她手里,对她笑,比手语:「吃啊,甜的。」
她茫然点头,咬了一口。
周屿走出来,袖口微湿,眼神清亮。
他坐到单人沙发,离我们两米——完美构图距离。
时间:15:14。
他忽然开口:“晚晚,你最近是不是在调查我?”
林晚顿住,荔枝汁滴在裙子上,像一滴血。
“没有吧。”她强笑,“就是好奇……你和沈老师,怎么认识的?”
“地质勘探事故。”他语气平静,“三年前,祁连山。她父母的车坠崖,我刚好路过。我做了心肺复苏,保住了她的命——虽然声带永久损伤。”
我心头一震。
——原来那场“意外”,他也在场?
林晚盯着他:“……那辆车,刹车片是人为剪断的。”
周屿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怒笑。是那种……终于等到猎物开口的、满足的笑。
他慢慢起身:“知夏,你能去厨房帮我拿一下冰块吗?荔枝要冰着才甜。”
我在等这句话。
十七次里,他每次都用同一句支开我。
我点头,起身,走向厨房。
背对他,我摸出裤兜里的微型录音笔——夹在创可贴里,贴在大腿内侧。
我把它塞进厨房窗台的绿萝盆栽后,镜头对准客厅入口。
然后,我折返。
不是回厨房。
我蹲在门边玄关柜后,屏住呼吸。
角度刚好——能看见沙发,能听见一切,身体被柜门阴影吞没。
15:15。
周屿的声音响起,温柔如常:
“晚晚,你知道吗?知夏的世界,现在只有三样东西:芭蕾、我,和你。”
停顿两秒。
“芭蕾没了。我……永远在。所以——”
刀光一闪。
林晚的惊叫被掐断在喉咙里,像收音机突然断电。
血喷在鹅黄裙摆上,雏菊彻底红了。
我死死咬住自己手背,不让自己出声。
录音笔在绿萝后,红灯微弱闪烁。
周屿俯身,轻抚林晚渐冷的脸:“你总想带她‘看看世界’,可世界太脏了。她该活在真空里——只属于我。”
他忽然转头,目光直刺玄关。
“知夏。”他轻唤,“你躲在那里,对吗?”
我僵住。
他走过来,脚步不急不缓,弯腰,对我伸出手,笑容温柔:
“乖乖,你什么都没看到,对吗?”
——和第一次杀我时,一模一样的话。
我缓缓摇头,比手语:「我看到了。」
他眉梢微挑,像是……惊喜?
“很好。”他低语,“这次,你终于醒了。”
话音未落,他左手猛地掐住我脖子,右手从后腰抽出一把薄刃手术刀——
刀尖抵住我颈侧动脉。
“别怕。”他在我耳边轻笑,“这一次,我会让你……录得更清楚些。”
刀尖压进我皮肤,一滴血滑到锁骨。
周屿的手没抖,呼吸平稳,像在做一台计划好的阑尾切除术。
“别眨眼。”他轻声说,“这次,镜头角度我帮你调好了。”
——镜头?
我瞳孔骤缩。
他左手稍松,让我能转头。
玄关柜顶,不知何时多了个微型摄像头,黑色圆孔正对着我——和我藏在绿萝后的录音笔同款。
他早替我“升级”了设备。
我喉咙发紧,想比手语,他却用刀背轻轻刮我喉结:“嘘……别说话。你的话,我都听腻了。”
15:17。
秒针跳到“7”。
他右臂发力——
我眼前一黑。
再睁眼,还是沙发上,阳光斜切,手机显示:15:07。
第十九次。
我猛地坐起,冷汗浸透后背。
不是恐惧。是愤怒。
他不是在杀人。
是在指导我。
教我怎么录,怎么死,怎么……配合他的演出。
我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从牙膏管夹层抽出一张折叠的纸——上一轮循环里,我趁他洗澡时,从他西装内袋偷拍的行程表。当时只扫了眼,没细看。
现在展开:
15:14 林晚|清除(观察:目标互动稳定性)
15:16 沈知夏|处置(新增:取证行为评估)
15:20 数据同步|植入端口校准
最底下一行小字:「——阶段三终测,通过即入列。」
我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
“清除”?“处置”?“入列”?
这不是情杀。
是考核。
我翻到背面,是他手写的解剖笔记风格批注:
「S-07:沉默观测者|适配性92%|建议:强化共情剥夺,测试极限意志」
S-07……是我的代号?
水声掩盖不了心跳。
我盯着“植入端口校准”几个字——上一轮他瞥手腕,不是习惯,是接收指令!
他手腕下,有东西。
我撕碎纸条冲进马桶,按下冲水。
不能让他发现我知道了。
但这次,我不藏手机了。
我打开主卧床头柜,取出他送我的“助眠手环”——银色金属带,他说能监测心率,改善神经修复。
我用发卡撬开后盖。
里面没有传感器。
只有一枚米粒大的黑色芯片,嵌在电路板中央,微微发烫。
果然。
他给我的“爱”,是监控器。
我把它塞回原位,戴回手腕。
假装一切如常。
15:11,门铃响。
林晚推门进来,马尾辫晃着,笑容明媚:“知夏!我给你——”
她忽然停住,盯着我手腕:“你换了新手环?”
我一怔。
——她记得?
她上前拉我手,皱眉:“上次那个蓝色硅胶的呢?这个……有点像医院用的生物监测仪。”
周屿从书房出来,语气温和:“我换了。旧的误差大,这个能实时传数据到我手机。”
林晚没松手,反而压低声音:“知夏,生物监测仪要定期校准频率。你知道他多久校准一次吗?”
我摇头。
“每十小时。”她盯着周屿,“因为内置电池只能撑十小时。超过,信号会衰减37%,数据失真。”
周屿脚步微顿。
林晚对我眨眼:“我表哥是医疗器械工程师。上周我们一起吃饭,聊到过。”
——她在帮我。
我心头一热,飞快比手语:「15:20,他要校准。那时他必须独处,静止三分钟。」
她秒懂,点头笑:“知夏,我们下盘棋吧?你教我那个‘盲棋’,不说话也能玩的。”
周屿走近,微笑:“好主意。”
我拉林晚坐到茶几旁,铺开棋盘。
黑子白子,我摆出摩斯密码节奏:
·— — — — (J)
·— — — — (J)
—— — — — — (T)
JJT?
她一愣,随即在棋盘角落落子回应:
·— — — — ·(J)
—— — — — —(T)
·—— —(Y)
JTY?
等等……
J.T.Y.——净化者(JingHuaZhe)首字母拼音缩写!
她知道这个组织?!
周屿在单人沙发坐下,目光扫过棋盘,笑意未减:“你们打得挺热闹。”
15:18。
我故意碰倒水杯,水泼到周屿袖口。
“哎呀!”林晚赶紧抽纸,“对不起周老师!”
他起身去洗手间。
门一关,林晚立刻抓我手,在掌心急划:
「他校准时必须闭眼,脑波同步。我哥说,那是唯一能干扰信号的窗口——30秒内,强磁干扰可致芯片短时失灵!」
我脑中电光一闪。
强磁……
我家有。
周屿的法医工具箱里,有一把电磁止血钳——手术中用来吸附金属碎屑、临时止血的,磁场强度2000高斯,够用了。
但问题:工具箱锁着,密码是他生日。
……等等。
上一轮循环,他杀我前说:“这次,你会更清楚些。”
如果他真想让我“通过考核”,会不会……主动给我线索?
15:19。
洗手间门开。
周屿擦着手出来,瞥了眼手腕,语气随意:“知夏,能帮我拿一下书房第三格抽屉的蓝本子吗?校准要用。”
——他在支开我。
可蓝本子……我上十七次都没见过。
我点头起身,路过他身边时,他忽然握住我手腕,拇指摩挲手环边缘,声音轻得只有我听见:
“密码是你失声那天的日期。”
我浑身一僵。
……20221007。
我走进书房,手抖着输入密码。
抽屉弹开。
没有蓝本子。
只有一把银色电磁止血钳,静静躺在丝绒垫上。
钳柄刻着一行小字:
「给最优秀的观测者——S-07」
他不是疏忽。
是邀请。
我攥紧止血钳,冰凉的金属硌进掌心。
15:20整,客厅传来他低沉的指令音:“系统启动,端口校准。”
我冲出去。
周屿闭眼靠在沙发,双手平放膝上,手环红灯急闪。
林晚盯着我,眼神焦灼。
我举起止血钳,对准他手腕——
按下开关。
“嗡——”
低频蜂鸣响起。
他手环红光骤灭。
他眼皮猛地一颤,没睁眼,嘴角却缓缓扬起:
“……干扰测试,通过。”
我僵在原地。
他睁眼,目光清明,像刚做完一台完美手术。
“知夏,”他微笑,“你比我想的……更快。”
林晚突然开口:“周屿,你根本不是法医,对吗?”
他转头看她,眼神第一次褪去温柔,像X光片照进颅骨:
“我是‘净化者’的清道夫。而你——”他顿了顿,“是她入会前,最后一块磨刀石。”
林晚脸色惨白,却笑了:“那你一定不知道……她父母的车,刹车片是我剪的。”
空气死寂。
我如遭雷击。
——什么?
周屿眯起眼:“你说什么?”
林晚盯着我,一字一句:
“三年前,是我动的手。我想让她失声,好让她永远离不开我。可你半路截胡,成了她的英雄。”她惨笑,“沈知夏,你爱的救命恩人,抢走了我策划好的‘救赎’。”
我脑子嗡嗡响。
……原来那场坠崖,是林晚干的?
周屿忽然大笑,笑得肩膀发抖。
“有趣。”他站起身,走向厨房,“但规则不变——杂质,必须清除。”
15:21。
他再次抽出刀。
林晚不躲,只对我嘶喊:“跑!芯片失灵只有30秒!快去他书房电脑!查‘夜莺协议’!”
我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闷响,接着是林晚的痛呼。
我没回头。
冲进书房,扑向他电脑。
指纹锁。
我抓起他桌上钢笔,狠狠扎进自己指尖——血涌出,抹上指纹区。
屏幕亮了。
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S-07|最终评估
我点开。
第一份文件:《沈知夏行为日志|循环次数:19》
最新一条记录时间——1分钟前:
「15:20|主动触发干扰|策略性提升|建议:开放L3权限」
他连我正在做的事,都在实时记录。
我往下翻,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
最后一份文件命名:夜莺协议|执行条件:S-07主动选择「清除林晚」
我点开。
全文只有一行字:
「当观测者亲手完成首次净化,循环终止,权限授予。」
门外,林晚的声音微弱传来:
“知夏……别信他……‘净化者’……要的是你的……大脑……”
书房门被推开。
周屿站在门口,刀尖滴血,脸上无悲无喜。
“选吧。”他轻声说,“救她,循环继续。
或者——”他递来刀,“你来动手。结束这一切。”
刀递到我手里,冰凉,带血。
周屿的手很稳,眼神近乎虔诚:“知夏,你跳了十七年芭蕾,知道什么叫‘完美落地’吗?不是不摔,是摔了十七次,第十八次,稳稳站住。”
我盯着刀,没接。
林晚蜷在沙发边,脖颈一道血口,呼吸急促。她嘴唇动了动,我没看清手语,但懂了——她说:「别信……他骗你……茧……」
茧?
周屿忽然笑了:“她总爱用隐喻。可现实很简单:你父母三年前就死了。”
我猛地抬头。
“车坠崖后,他们没当场死。”他语气平淡,像在念尸检报告,“你父亲颅内出血,撑了六小时;你母亲脊椎断裂,清醒到最后一秒。”他顿了顿,“是我签的死亡确认书。”
我浑身发冷。
——可上周,我还接到母亲视频,她笑着问我:“知夏,周屿对你好吗?”
“全息投影。”他看穿我,“‘净化者’的标配。你父母的大脑,在‘方舟’主机里存着——只要你不违规,他们就能‘活着’。”
我踉跄后退,撞到书桌。
抽屉被撞开,掉出一本旧相册。
我弯腰捡起,翻开——
第一张:16岁的我,在祁连山科考营地,穿着红舞鞋,对镜头比“耶”。
第二张:同个场景,我躺在担架上,满脸是血,声带插管。
第三张……是周屿第一次见我。
照片角落,他站在帐篷外,白大褂沾灰,手里拿的不是急救包——是一把液压剪。
剪刀刃口反光,清晰映出我父母那辆车的刹车油管。
我手指发抖,翻到背面。
一行钢笔字,是他字迹:
「初见。她像只被剪断翅膀的鸟——美得让人心碎。我决定,亲自养她。」
原来……
他不是路过救人。
是蹲守收网。
林晚咳出一口血,嘶声笑:“……他盯你三年了。从你第一次舞台失误,摔倒时咬破嘴唇……血滴在白裙子上,像朵梅花。他说,‘这女孩,痛感阈值高,适合做观测者’。”
周屿不辩解,只轻声道:“知夏,你每次摔倒,我都在观众席。”
我胃里翻江倒海。
那场“失误”,是我人生第一次独舞《天鹅之死》。
台下黑压压一片,只有第三排,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举着摄像机,镜头死死对准我。
我以为他是记者。
——他是猎人,在录“标本初筛”。
15:23。
手环突然震动。
我低头看——屏幕亮起红字:
「警告:L3权限未激活|外部干扰超阈值|启动备用协议:茧」
天花板传来“咔”一声轻响。
客厅四角,缓缓降下四台白色球形装置,底部红光扫描,像瞳孔睁开。
周屿轻叹:“他们等不及了。”
“他们?”我哑声问——用手机打字举给他看。
“‘净化者’的AI督导师。”他走向我,伸手想碰我脸,我偏头躲开,“‘茧’是保护程序。一旦你情绪波动超限,它会释放神经抑制剂——让你安静,听话,像从前一样。”
林晚突然挣扎着爬起,扑向茶几,抓起荔枝核,狠狠砸向最近的球体!
“跑——!”她喊,“抑制剂要30秒扩散!电脑!查‘母体’!”
球体被击中,红光乱闪,发出尖锐蜂鸣。
周屿脸色一变,猛地拽我后退:“别激怒它!”
可林晚已冲向玄关,抓起我的舞鞋——鞋跟暗格里,藏着我上一轮藏的U盘。
“接着!”她甩手扔来。
我接住。
周屿没追。他站在原地,看着林晚,忽然说:“你其实通过了初筛。但你太贪心——想独占她,而不是‘完善’她。”
林晚冷笑:“你呢?你以为把她养成杀人机器,就是爱?”
“是升华。”他纠正,“爱是占有。升华,是共同堕落。”
天花板装置开始喷雾,淡蓝色气流弥漫。
我肺部一紧,四肢发沉。
——抑制剂生效了。
我跌坐在地,手指却死死抠进U盘边缘,血混着金属味。
不能睡……不能……
我摸出手机,最后力气打字:「为什么选我?」
周屿蹲下,擦掉我眼角的泪——原来我哭了。
“因为你失声那天,没哭。”他声音温柔,“血从你嘴里涌出来,你还在比手语:‘别告诉我爸妈’。”他顿了顿,“那一刻我知道——你愿意为‘所爱之人’吞下所有痛苦。这种人,最适合当观测者。”
我盯着他。
U盘插进电脑USB口。
屏幕弹出加密界面:「母体接入|需双生物认证:S-07脑波 + 导师虹膜」
——要他的眼睛。
抑制剂让我眼皮千斤重。
林晚靠在门边,已滑坐到地上,嘴唇发紫。
周屿伸手想抱我:“睡吧,知夏。醒来,世界就干净了。”
我忽然抬手,不是推他。
是伸手,轻轻抚上他右眼。
他一怔。
我指尖用力——
狠狠按进他眼窝!
他痛呼后仰,我趁机扑向电脑,抓起桌上裁纸刀,朝自己左手食指狠狠一划!
血涌出,我将血指按上认证区——S-07脑波绑定需“疼痛刺激激活”。
屏幕闪:「脑波认证中……」
周屿捂着眼,血从指缝渗出,却笑了:“……你终于学会用了。”
红光加载到99%。
最后一行小字浮现:
「警告:母体为‘方舟’子系统|接入即共享记忆|S-07将知悉导师全部罪行及——自身真实身份」
我愣住。
……真实身份?
周屿喘着气,声音沙哑:“知夏,有些真相,知道比死更痛。”
雾更浓了。
我视线模糊,手指悬在“确认”键上。
林晚用尽最后力气嘶喊:
“别信!你根本不是沈知夏!你是——”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不动了。
我按下“确认”。
屏幕一黑,再亮。
不再是电脑桌面。
是监控画面——
无数个“我”,在不同房间,不同城市,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手腕都戴着同款手环。
最中央画面,写着标签:
「原型体07|沈知夏|存活:19次循环」
「副本体07-A|杭州|失忆中」
「副本体07-B|成都|情绪崩溃」
……
「初代体|林晚|已回收」
我如坠冰窟。
——林晚不是我闺蜜。
她是……上一任“我”?
周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得像叹息:
“欢迎回家,知夏。或者说……第七号容器。”
屏幕上的监控画面还在滚动:
杭州的“我”在撕病历;成都的“我”把药片碾成粉倒进马桶;广州的“我”用发卡撬窗框……
她们都在挣扎。
只有我,坐在客厅地板上,手腕手环发烫,抑制剂让指尖发麻,像被冻住。
周屿靠在墙边,右眼渗血,却盯着我笑:“你看,她们都不如你。有的疯,有的逃,只有你……学会了用死亡练习。”
我低头,看自己左手食指的伤口——血已凝成黑痂。
疼。
可这疼,是钥匙。
“净化者”的脑波认证有个漏洞:疼痛能短暂唤醒自主神经。每一次循环的死亡,都在我身体里刻下应激记忆。
我慢慢蜷起手指,用指甲狠狠掐进旧伤。
剧痛炸开——
眼前雾气散了两秒。
够了。
我抓起裁纸刀,不是割腕。
是划开左臂内侧——那里有道旧疤,三年前“手术”留下的。
刀尖挑开皮肉,血涌出,露出半截金属——
一枚微型生物电池,嵌在肱二头肌里。
“他们给你装的‘备用电源’?”周屿语气竟带赞许,“怕你情绪崩溃时,手环停机。”
我拔出电池,血顺着小臂流到手心。
然后,我把电池塞进U盘接口,反向短接!
“滋啦——”
U盘爆出火花,电脑屏幕剧烈闪烁,弹出乱码:
ERROR:母体连接中断|本地缓存恢复中……
三秒后,屏幕跳出一个文件夹:
「S-07|死亡日志|本地备份」
我点开。
里面是十七段视频,命名:
「循环01|窒息|用时2分17秒」
「循环03|失血|动脉割伤角度32°」
……
「循环17|勒颈|膝压第三节脊椎|最优取证位」
——全是我死的过程。
但最后一份文件不同:
「循环00|初生|20221007|记忆注入记录」
我点开。
黑屏。
接着,一段监控录像:
无菌室。
一个女孩躺在手术台上,脸被呼吸面罩盖住——是林晚。
穿白袍的周屿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注射器,标签写着:「S-07记忆模板|芭蕾·地质学·失声创伤」
他将药液推入林晚颈动脉。
画外音是他的声音(年轻些):
“初代体情绪稳定性不足,建议覆盖。注入新记忆:她叫沈知夏,父母健在,男友是救命恩人……”
录像结束。
我浑身发抖。
——我不是克隆体。
我是林晚。
我的记忆,是周屿亲手写的剧本。
手环又震:
「检测到异常脑波|启动清除协议:30秒后,自毁」
天花板球体红光急闪,转向我。
周屿却忽然扑过来,一把将我拽到身后!
“等等!”他对着球体吼,“L3权限已激活!她是S-07!不是目标!”
球体停顿,红光转为黄。
他喘着气,右眼血流进嘴角,却对我笑:“……你得活着。我还没看完你的终场演出。”
我盯着他。
——他违抗了系统?
为什么?
没时间想。
我点开“死亡日志”里最新一段:「循环18|录像失败|原因:设备被替换」
进度条拉到最后十秒——
画面剧烈晃动,是我倒地视角。
周屿掐着我脖子,俯身时,毛衣领口滑落。
我死死盯着那帧画面。
放大,再放大。
他锁骨下方,有一道旧疤,形状像……
USB-A接口?
对!
医学院早有研究:皮下植入接口,用于直连神经监测仪。
他的“导师”身份,靠它接入母体!
我猛地抬头看他:“你右眼是虹膜锁,锁的是权限;锁骨下是物理接口,连的是母体主机——对吗?”
他一愣,随即轻笑:“你比AI学得快。”
抑制剂再次袭来,视线发灰。
可这一次,我没抵抗。
我闭上眼,身体软倒。
——像死了。
周屿扶住我,低声:“睡吧……”
我靠在他怀里,手指悄悄摸到他后腰——那里别着电磁止血钳,上一轮我没还他。
我抽出它,拇指摸到开关旁的微凸按钮。
那是林晚刚说的“强磁脉冲键”——按下,3秒内磁场强度翻倍,能烧毁近距离电子元件。
包括……他皮下的接口。
呼吸放缓,心跳调到最弱。
这是芭蕾《睡美人》的“假死”技巧——靠横膈膜控制,骗过心电监护仪。
他抱起我,走向卧室。
经过玄关时,我“无意识”垂下的手,勾住了门边挂钩——上面挂着我的舞裙,裙摆内衬缝着一圈细铁丝(防走光用)。
铁丝被扯出,垂落,轻轻搭上他手腕。
他没察觉。
我等。
等他把我放上床,等他俯身替我盖被——
就是现在!
我猛地睁眼,右手将止血钳狠狠按向他锁骨!
左手同时扯动铁丝——
铁丝绷直,像琴弦,横切过他手腕!
“啪!”
他手环应声裂开,掉在地上。
止血钳红灯狂闪,强磁脉冲启动!
他身体一僵,瞳孔骤缩,喉间溢出一声低吼——不是痛,是数据流被截断的窒息感。
他踉跄后退,撞翻床头柜。
我翻身下床,扑向掉在地上的手环残骸,抠出芯片,塞进嘴里!
硬吞。
芯片卡在食道,火辣辣地疼——但吞下去,他们就追踪不到。
周屿靠在墙边,脸色惨白,呼吸急促:“……你烧了我的上行链路。”
我抓起手机,打字:「现在,我们平等了。」
他忽然笑了,从怀里摸出一支笔——不是钢笔,是注射笔。
“平等?”他按下活塞,针头弹出,“不,知夏。现在,我们才是真正……共生。”
针尖寒光一闪。
我闪身躲开,冲向房门。
他没追。
只在我身后,平静地说:
“那支笔里,不是毒。是‘初生剂’——你记忆的原始版本。”
我脚步一顿。
“打进去,你会想起一切:你是谁,你做过什么,你为什么……自愿成为容器。”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逃不掉的。因为最想困住你的,从来不是我。”
“是你自己。”
我攥着注射笔冲进客厅,针头朝下,抵住大腿——
不敢扔,怕他捡回去。
周屿没追出来。
他靠在卧室门框上,血从右眼流到下巴,声音却稳:“你吞了芯片,食道会溃烂。三小时内不取出,穿孔感染,死得比勒颈慢。”
我打字回他:「你先告诉我,小孩在哪。」
——上一轮循环,他带走的邻居家男孩,六岁,叫小树。
今天穿恐龙连体睡衣,门缝里看见他被拖走时,手里还攥着半块饼干。
周屿笑了:“你果然看见了。那不是意外,是提醒。”
他慢慢走近,从毛衣内袋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照片泛黄,边角磨损。
一个女人抱着婴儿,站在芭蕾舞学院门口。
女人穿鹅黄裙,马尾辫,眼角有颗小痣——是林晚。
婴儿襁褓上绣着:07-α。
我手指发抖。
——α,是“原型”的意思。
“小树不是邻居家孩子。”周屿声音轻,“他是你的儿子。基因编辑胚胎,2022年3月植入你子宫。同年10月,车祸后,组织判定你‘情绪风险过高’,取走胚胎,人工培育。”
我胃里翻搅,几乎呕吐。
——我生过孩子?
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因为‘初生剂’清除了妊娠记忆。”他盯着我,“但身体记得。每次循环,你无意识摸小腹——在数日子。你算的不是死亡倒计时,是他的生日:11月30日。”
今天。
我猛地抬头看挂钟:16:07。
小树……六岁生日。
周屿忽然抬手,指向天花板球体:“他们喜欢仪式感。每年今天,要你‘选择’——保孩子,还是保证据。”
球体红光同步闪烁,像倒计时。
我冲向玄关,抓起鞋柜上的钥匙——不是我家的,是上周“偶然”捡到的,302室门牌。
302,小树家。
门没锁。
客厅空荡,玩具散落一地。
恐龙睡衣丢在沙发,饼干碎掉在地毯上。
茶几压着张纸条,圆珠笔字迹稚嫩:
「姐姐,生日蛋糕分你一半!我藏起来了,你找~」
我翻遍沙发垫、书架、冰箱——没有。
回到客厅,目光落向电视柜。
最底层抽屉虚掩,露出一角蓝色。
我拉开。
不是蛋糕。
是台老式DVD机,屏幕亮着,自动播放:
画面是无菌室。
六年前的我——林晚,躺在产床上,满头是汗,手腕绑着约束带。
周屿穿手术服,手持注射笔,对镜头说:
“受试者07号,情绪崩溃前申请记忆清除。条件:保留胚胎,由组织抚养。签署协议后,注入‘静默剂’。”
镜头切到我签字的手。
笔迹颤抖,却坚定。
最后画面:我抱着新生儿,亲他额头,嘴唇开合——
我认得那手语:
「对不起,妈妈不能带你走。但我会……找到你。」
DVD结束,屏幕黑了两秒,跳出新画面:
实时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