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锐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带着回音，他那双经历过风浪的眼睛紧紧盯着上官若薇，试图从她苍白疲惫的脸上读出答案。
木棍在他手中无意识地紧了紧，既是戒备，也是面对未知时本能的自保。
上官若薇停下了脚步，却没有看他。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张锐的身体，落在了更遥远、更模糊的过去。
剧烈的头痛和精神透支让她的大脑防御变得薄弱，那些被刻意压抑、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撞击着她的意识。
（回忆片段一：八岁，小区花园）
阳光刺眼，孩子们的欢笑声像玻璃碎片一样扎人。
几个同龄人围着花坛追逐打闹，小若薇被排除在外，她只是安静地站在边缘，看着一只蝴蝶落在月季花上翅膀规律的翕动。
她能看见蝴蝶翅膀上闪烁的、常人看不见的彩色光晕，能听到花朵内部汁液流动的细微声响。这在她看来很有趣。
但别的孩子觉得她“怪”，叫她“哑巴木头”。
后来，不知道谁用石头砸碎了物业办公室的玻璃。
大人们怒气冲冲地赶来质问时，那个带头的、平时笑得最灿烂的男孩，毫不犹豫地指向缩在角落的她：“是若薇！她刚才一直盯着那边看，肯定是她扔的！”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怀疑、指责，甚至还有她看不懂的……松了一口气？
上官若薇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只是在看蝴蝶，但那些复杂的、交织着恶意与推诿的“情绪颜色”扑面而来，让她窒息，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母亲的道歉，父亲的赔钱，以及回家后那句无奈的叹息：“薇薇，你为什么不解释？哪怕说句话也好啊……”
她那时不明白，解释有什么用？他们看到的“事实”，和她看到的“真实”，从来就不是一回事。
（回忆片段二：十岁，医院诊室）
消毒水的味道比精神病院的更刺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评估报告，对面是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父母。
“重度精神分裂症前兆……伴有显著感知觉异常和社交障碍……需要长期住院治疗和药物控制……”
母亲捂着脸哭了。父亲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最终，在烟雾缭绕中，用疲惫到极致的声音说：“医生，安排住院吧。我们……我们也是普通家庭，实在耗不起了。”
她没有哭闹，只是看着窗外。窗外有一只奇怪的、半透明的鸟在飞，她知道那是“幻觉”，但那一刻，她觉得那只鸟比诊室里这三个真实的人，更让她感到熟悉。
从此，病房成了她的世界。父母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一周一次，到一个月一次，最后，只有汇款单和偶尔的电话。
电话里，永远是那几句：“薇薇，听话，好好配合治疗。”“钱够用吗？”“我们……我们也很忙。”
上官若薇情感？信任？那是什么？是阳光下的泡沫，一触即碎。是推卸责任时的指认，是负担太重时的抛弃。
上官若薇她早已学会，不再期待，不再依赖。唯一不会背叛她的，只有她脑中那些被视为疾病的“幻觉”，以及后来发现的、能与“幻觉”互动的微弱能力。
……
回忆的潮水退去，留下的是更加冰冷的现实。
上官若薇的视线重新聚焦，落在张锐脸上，那眼神空洞得让人心寒，仿佛刚才一瞬间的恍惚只是错觉。
上官若薇“里面，”她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沙哑，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有规则。”
她回答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回答。
她没有分享任何关于红色门牌的变化，没有提及自己付出的代价，更没有解释她做了什么。只是陈述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里面有规则。
然后，她绕开僵在原地的张锐，扶着墙，继续向304房间的方向挪动脚步。
她的背影单薄而决绝，像是一道早已对自己关闭了所有入口的堡垒。
张锐看着她离去，举着木棍的手缓缓放下。他有很多疑问，也有很多基于团队协作本能的想法，比如共享情报，比如制定计划。
但在这个女孩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比公寓诡异更深沉的隔绝。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整个人类情感和社交联结的不信任。
她不相信他，不相信任何所谓的“同伴”。
龙国直播间的弹幕在这一刻出现了分化：
弹幕君【她怎么了？看起来状态好差，眼神好绝望……】
弹幕君【张锐只是问问情况啊，她这态度也太冷了吧？】
弹幕君【楼上圣母滚出！忘了她小时候被冤枉、被父母抛弃的事了吗？（虽然只是推测）但这种经历换你你信谁？】
弹幕君【确实，在这种鬼地方，信任别人可能死得更快。我反而觉得她这样更安全。】
弹幕君【可是……一个人真的能走下去吗？】
上官若薇听不到这些争论。她终于回到了304房间，反手关上门，甚至顾不上反锁，就沿着墙壁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盖。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力的枯竭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鼻间似乎还残留着血腥气，脑海中规则丝线扭曲蠕动的影像尚未完全散去。
外面隐约传来的、其他天选者惊恐的叫声或诡异的声响，都无法再引起她的波澜。
她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一个人。
上官若薇习惯了在充满恶意和扭曲的世界里，独自寻找那条狭窄的、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情感是负累，信任是毒药。
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双被诅咒的眼睛，和这份与疯狂共生的力量。
蜷缩在熟悉的角落，冰冷的触感从地面蔓延上来。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些规则的纹路，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精神和体力的缓慢恢复。
下一个夜晚，很快就会来临。而这座公寓的秘密，还远未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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