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长安城柳絮纷飞,曲江池畔新燕啄泥,坊间百姓热议的不再是冬至密案,而是那句新传的童谣:“万印机,变印局,真言在,长安安。”察报社门前每日清晨都堆满百姓投递的“疑诏”“古契”“家传圣旨”,要求验伪。孙少卿一边翻着一叠“祖传免赋券”,一边叹气:“咱们这哪是察报社,快成‘鉴宝铺’了。”
我正整理《真讯简报》第十三期稿子,门子忽报:“岭南急使,有密信呈陈总办!”
来人是个赤脚少年,肤色黝黑,操着浓重广府口音,递上一卷用蜂蜡封好的竹筒。我拆开,内藏三物:一片干枯的山茶叶、一张桑皮纸,还有一枚小小的铜齿轮,上刻“贞-言-01”。
桑皮纸上,是赵十三的笔迹:
“陈总办如晤:
清远山中,真言望建。三十六匠,日夜不息。‘真言一号’已成,首印《贞观律疏》全文,纸墨皆合制式。然,有客自西来,言吐蕃使团将至,携‘金印诏书’,疑为伪制。我欲北上,面圣陈情,共立‘真言印局’。若朝廷不信,可遣工部验我机——水力三转,墨匀纸平,印文不褪,可存百年。
赵十三顿首,贞观七年春。”
我捏着那片山茶叶,仿佛闻到了岭南的湿热山风。孙少卿凑过来看完,啧啧称奇:“这赵十三,不光会造机器,还会写文章了?这措辞,比咱们报社的笔杆子还利索!”
“他不是要当匠人,”我笑道,“他是要当‘真言之使’。”
就在此时,宫中宦官快马而来,手持黄绸:“圣旨到!命察报社即日筹备‘真言印局’,设于崇仁坊旧址,专司诏令、律法、案卷之印刷与公示。陈非凡总领其事,孙少卿协理。另,岭南匠人赵十三,即日召回,授将作监‘印工博士’,赐紫金鱼袋。”
满堂哗然。
孙少卿瞪大眼:“紫金鱼袋?那可是五品以上才有的荣宠!一个匠人,竟得此封?”
我却明白:李世民终于懂了——真正的权力,不在于谁能下诏,而在于谁能证明诏书是真的。
数日后,赵十三抵京。
他瘦了,黑了,胡须杂乱,身上还带着山野的草木气,但眼神清亮,步履坚定。我们于察报社相见,无须多言,他只递来一个木匣,内藏“真言一号”缩小模型,水车以铜丝缠绕,齿轮皆可转动。
“我已将‘万印机’去其篡改之能,”他道,“今之‘真言机’,只印真文,不印虚诏。每印一页,皆有暗记:纸用桑麻混料,墨掺萤粉,夜可微光,验之即明。”
“好!”我拍案,“从此,大唐的‘真’,不再藏于深宫,而印于民间。”
我们一同入宫面圣。
两仪殿上,赵十三跪拜,李世民亲自扶起:“你便是那个让朕的‘遗诏’印了千份的赵十三?”
赵十三不惧,朗声道:“臣印的不是遗诏,是真相的模子。若陛下之诏光明正大,何惧百姓传阅?若诏书有伪,纵藏于金匮,也终将暴露。”
满殿文武变色,李世民却大笑:“好!好一个‘真相的模子’!寡人封你为‘印工博士’,不为制伪,而为辨真。”
他转身命内侍:“取‘贞观律疏’来,交真言印局首印。印成后,分发两京、十道、百州,每县悬于县衙门外,百姓可自行抄录。”
殿外阳光洒入,照在赵十三手中的铜模上,熠熠生辉。
数日后,《真讯简报》发布特别号外:“真言印局成立,首印《贞观律疏》全文,即日起百姓可免费领取副本。”
消息传开,长安轰动。西市设点,百姓排成长龙,只为领一张“朝廷印的真律”。有老儒捧着印本热泪盈眶:“我读了一辈子书,今日才见天子之法,如此清晰印于纸上!”
更有胡商康十九立于人群,高声喊:“我们胡人也懂唐律了!从此买卖,不再被欺!”
我立于高台,望向人群,忽见一青衫人悄然退去,正是李玄道。他回头望我一眼,微微颔首,转身隐入坊巷。
孙少卿凑来:“那人……是不是该抓?”
“不必。”我摇头,“他不是敌人,是另一条路上的同行者。真相之路,不止一条。”
当夜,我独坐察报社,翻阅《真讯简报》新稿。孙少卿端来两碗胡辣汤,笑嘻嘻道:“来,庆祝咱们成了‘朝廷认证的真相铺子’!”
我接过,喝一口,辣得直吸气:“你这汤,比宫里的还冲。”
“那当然!”他得意,“我加了岭南山椒,赵十三带来的,说叫‘真相之辣’——辣得人清醒,辣得人不敢说谎!”
我大笑,举碗:“敬真相。”
他也举碗:“敬真言坊。”
碗碰,汤溅,灯火摇曳。
窗外,春雨初降,润物无声。
而我知道,真正的“观字令”,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