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霜重,长安城头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察报社门前的“真讯亭”却依旧热闹,百姓围聚,争看新一期《真讯简报》——头版赫然印着“机枢三号齿轮实证图”,配文:“谁在暗中印制天子诏令?”
孙少卿一边啃着胡饼一边叹气:“咱们这哪是察案,简直是开‘朝政评论社’了。”
我正整理岭南带回的残卷,忽有小吏来报:“总办,宫里来人了,不是传旨,是……送礼。”
“送礼?”我一愣。
来人是内侍省的老宦官,捧着个紫檀木匣,笑眯眯道:“陛下说,陈察案使劳苦功高,特赐‘御前暖砚’一方,另加‘胡椒五十斤’——顺便问一句,胡辣汤可还合口味?”
我接过匣子,砚台温润,底部刻着“贞观六年制”五字,极细,若不细看,只当是普通官砚。
可我一眼认出——这字迹,与“贞字令”上的墨迹,笔锋如出一辙。
“多谢陛下厚爱。”我躬身,“但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将这砚台,借我拆开一观?”
老宦官一愣:“这……御赐之物,拆了怕不吉利。”
“若真有鬼,”我微笑,“那这‘吉利’,也该让陛下知道。”
当夜,我与孙少卿在密室中将砚台轻轻撬开——砚台夹层中,竟藏有一卷极薄的蚕丝纸,上书三行小字:
“观字令已启,
东宫旧人尽在掌握,
待冬至,诏出则局定。”
“观字令!”孙少卿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贞字令’的延续,是升级版!”
我手指轻抚那“观”字——与“贞”字同用“欧体楷书”,墨含铅,纸为“特供澄心堂”,连印章的朱砂成分都一致。
“这不是伪造,”我低声道,“这是官方系统内部的影子印制体系。有人在用朝廷的资源,印朝廷的对手。”
更令人震惊的是,附页还列了一串名单——“东宫旧人”三十六人,皆为贞观六年被清洗的太子幕僚亲属,如今分散于国子监、将作监、鸿胪寺等要职。
“他们不是被贬,是被埋伏。”孙少卿喃喃,“这‘观字令’,是要借冬至大典,发一道‘新诏’,把东宫势力重新扶正?”
“不。”我摇头,“是要换天子。”
冬至大典,皇帝需亲祭南郊,百官随行。若届时突然宣读一道“太宗病重,传位于旧太子后裔”的“遗诏”,再以“观字令”系统快速印制千份,分发各道——天下将乱。
“可谁有这胆子?”孙少卿问。
我盯着名单末尾一个名字——李玄道,原东宫录事,现为将作监“机枢项目”副使。
“他不是一个人。”我道,“他背后,是那些不甘心的‘旧人’,是那些被清洗却未被斩草除根的势力。他们等了六年,终于等到‘万印机’问世。”
次日,我们以“查验御砚”为由,入将作监查档。李玄道出迎,神色如常,笑称:“陈总办竟对一方砚台如此上心?”
“砚台不重要,”我盯着他,“重要的是,谁在用‘机枢项目’印‘观字令’?”
他脸色微变,随即大笑:“陈总办说笑了,‘机枢项目’早已冻结,哪还有印机运转?”
“是吗?”我取出那枚“贞-机-03”齿轮,“那这齿轮,为何在岭南工坊发现?又为何,与将作监图纸一模一样?”
他沉默片刻,忽然拱手:“陈总办果然厉害。但您可知道,真正想印‘观字令’的,或许不是我们,而是想让我们印的人?”
我心头一震。
他低声道:“有人在设局,引你们查我们,实则掩护真正的‘印诏人’。冬至将至,若你们抓错了人,那道诏书,可就真的‘合法’了。”
话音未落,忽有急报:将作监后院起火,火势直逼“机枢库”!
我们冲出去时,火光冲天,黑烟滚滚。救火之际,我瞥见一人影从库房后门闪出,手中抱着个木箱,箱角露出半截水车图纸。
“追!”
那人奔至墙边,忽转身,将箱子掷地——箱中滚出数枚铜齿轮,与“贞-机-03”如出一辙,但齿距更密,边缘有“观-机-01”刻痕。
“这是……新一代万印机?”孙少卿惊道。
火势渐熄,库房焚毁大半,唯余一堵墙未倒,墙上用炭笔写着一行大字:
“真言不灭,观令当行。”
我立于灰烬之中,风卷残烟,仿佛听见赵十三的声音从岭南传来:
“陈非凡,你查的,只是冰山一角。”
回察报社后,我将“观字令”蚕丝纸与“贞字令”残页并列,用放大镜比对——两者的纸张纤维、墨料配比、甚至印章朱砂,完全一致。
“这不是两套系统。”我低声道,“是同一套机器,先后印制。‘贞字令’是试水,‘观字令’是终局。”
孙少卿沉吟:“那幕后之人,既能造万印机,又能控印纸,还能在御砚中藏密信……这人,必在宫中。”
我望向皇宫方向,轻声道:“或许,他一直在看着我们查案,还笑着递来胡辣汤,说:‘寡人等你多时了。’”
当夜,西市孩童又唱起新谣:
“察报社,真讯忙,
查御砚,破观令,
东宫旧人藏将作,
冬至诏出,谁为王?”
风起云涌,冬至将至,长安的夜,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