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末的蝉鸣声嘶力竭，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高二（三）班的教室里，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着闷热的空气。最后一排靠窗的“黄金位置”，宋亚轩正趴在堆得恰到好处的书墙后，睡得天昏地暗。他侧着脸，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了层金边，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随意敞开着，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慵懒又迷人的气息。

　　突然，一阵刻意压抑却难掩兴奋的窃窃私语声，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他的好梦。

　　“快看快看！讲台上！”

　　“我的天……这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

　　“哪种帅？跟宋亚轩比呢？”

　　“不一样！宋亚轩是那种……带点坏坏的，让你心跳加速的帅。这个是清冷挂的学霸校草！你看那气质，绝了！”

　　“啊啊啊，我们班这是什么风水宝地！”

　　宋亚轩好看的眉头蹙起，不耐烦地动了动，把脸往臂弯里埋得更深，试图隔绝这些噪音。然而，班主任老王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中气十足，彻底碾碎了他的睡意。

　　“同学们，都安静一下！眼皮子底下的，别睡了！”老王敲了敲讲台，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宋亚轩的方向，“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我们班迎来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宋亚轩烦躁地“啧”了一声，慢吞吞地直起身。刚睡醒，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带着几分迷蒙的水汽和被打扰的不爽。他抬手随意扒拉了两下头发，眯着眼望向讲台——阳光有点刺眼。

　　讲台上站着一个人。个子很高，身形清瘦挺拔，像是庭院里新抽条的翠竹。白色校服衬衫熨烫得平整异常，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肩上是规规矩矩的双肩书包。他的五官极为精致，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很黑，此刻正平静无波地看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像两潭深秋时节落满了枫叶的寒泉，透着一股彻头彻尾的、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张真源同学之前在市一中就读，成绩非常优异，是咱们校长好不容易挖来的宝贝疙瘩。”老王语气里带着点得意，“希望大家以后能友好相处，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教室里响起的掌声比平时热烈数倍，尤其是女生区域，眼神亮得堪比探照灯。

　　同桌兼死党严浩翔用手肘使劲捅了捅宋亚轩的腰侧，激动得差点破音，用气声说：“轩哥！醒醒！别他妈睡了！快看！重磅炸弹！你的校草地位遭遇史诗级挑战了！”

　　宋亚轩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沁出点生理性的泪水。他抬手抹掉，语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漫不经心：“严浩翔，无不无聊？帅能当饭吃？”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不由自主地、带着审视的意味，将讲台上那个叫张真源的新同学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嗯，皮相是不错，就是这表情，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张真源对着全班微微鞠了一躬，幅度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声音清冷，没什么起伏：“我叫张真源，请多指教。”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没有。

　　老王显然也习惯了好学生的沉默是金，笑着环顾教室，最后指着宋亚轩斜前方、隔着一个过道的空位：“张真源，你先坐那个位置吧。有什么不熟悉的，可以问问周围的同学。”

　　“我个人比较喜欢安静，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坐在最后排那个空位。”

　　张真源伸手指向教室最后方，那个远离讲台和人群的角落。

　　“……”

　　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老王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愣了一下，才推推眼镜：“啊？最后排？那个……视野可能不太好……”

　　“没关系，我看得清。”张真源语气礼貌却不容置疑，“安静的环境更利于我思考。”

　　话已至此，老王只好点头：“那……行吧，你就坐最后排吧。”

　　“谢谢老师。”他迈开步子，朝着座位走去。过道不算窄，但当他经过宋亚轩桌旁时，原本随意伸在过道上的、穿着限量版球鞋的长腿，似乎“不经意”地往前又伸了那么几公分，鞋尖恰好抵住了对面桌腿，形成了一个微妙的障碍。

　　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带着试探和些许挑衅意味的小动作。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明着的，暗着的，都聚焦在这条窄窄的过道上。有人期待新同学的反应，有人等着看宋亚轩的好戏。

　　严浩翔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溜圆。

　　然而，张真源的脚步甚至没有百分之秒的停顿。他就像是根本没看到那只横亘在路上的脚，或者说，看到了，但那只脚和路边的垃圾桶、墙上的污渍一样，属于不值得投注丝毫注意力的环境背景板。他极其自然地、轻巧地抬腿，一步跨过，动作流畅得像是在跳华尔兹。校服裤腿带起一阵微不可闻的清风，拂过宋亚轩的脚踝，有点凉。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平视前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一下那个制造障碍的人，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拿出文具，端正地坐好，背脊挺得笔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宋亚轩和他那精心设计的挑衅，不过是空气里一粒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的尘埃。

　　“噗——”不知是谁先没忍住，漏出一声短促的笑，又赶紧憋了回去。

　　教室里陷入一种更加诡异的安静，落针可闻。

　　严浩翔张大了嘴，看看宋亚轩那张瞬间阴沉下来、堪比锅底的脸，又看看新同学冷漠得像冰山一样的后脑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肩膀一耸一耸。

　　宋亚轩盯着张真源那截白皙的后颈和挺得笔直的脊梁骨，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玩世不恭的桃花眼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一种清晰的、被彻底无视后燃起的恼怒所取代，但这恼怒之下，又翻涌起更加强烈的、近乎灼热的好奇和探究欲。

　　他缓缓地、带着某种刻意的意味，收回了自己那条显得有些多余的长腿。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嘴角却勾起一个极淡、却意味不明的弧度，目光像发现了新奇猎物的豹子，牢牢锁在前方那个清瘦的背影上。

　　张真源，是吧？

　　行。这新来的，可真他妈有意思极了。

　　宋亚轩在心里，给这个冷冰冰的转学生，重重地打上了一个需要“重点关照”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