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懒洋洋地洒在青石板地面上，映出些许浮尘的光柱。
可这暖意，却丝毫透不进林轩的心里。
他盘坐在冰冷的蒲团上，周身那稀薄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元力波动，最终又一次无奈地平息下去，依旧停留在灵轮一重，纹丝不动。
三年了。
整整三年，他的修为就像被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镇住，任凭他如何疯狂地压榨自己，服用那些早已没什么效果的劣质丹药，汲取着下品元石里驳杂的灵气，结果都一般无二——灵轮一重。
门外，隐约传来刻意拔高的议论声，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他的耳膜上。
“啧，还在修炼呢？装模作样给谁看？”
“白费力气！三年了，就是头猪，也该有点长进了吧？”
“唉，真是可惜了，想当年他十二岁凝聚灵轮，可是咱们青云城百年不遇的天才，风光无限啊……”
“哼，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的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白白浪费了家族这么多资源。”
“小声点，他妹妹刚进去……”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那毫不掩饰的讥诮与鄙夷，早已弥漫在空气中，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轩缓缓睁开眼，眸子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唯有那紧握的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哥。”
一声轻柔的呼唤伴着小心翼翼的推门声响起。
林雪儿端着简单的饭食走了进来。少女年纪尚小，身量未足，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浅碧色衣裙，面容清秀，一双大眼睛如同浸在水里的黑琉璃，纯净剔透，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忧虑。
她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看着哥哥那削瘦而僵硬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
“哥，先吃点东西吧。”她走近几步，声音更轻了，“还有……苏家来人了。”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
林轩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射向妹妹：“苏家？他们来做什么？”
林雪儿被他眼中的厉色吓了一跳，抿了抿唇，低声道：“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个没见过的老者，态度……态度很倨傲，直接就去见了族长和大长老。我听下面的丫鬟偷偷议论，他们……他们可能是来……”
她犹豫着，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但那意思，兄妹二人都心知肚明。
退婚。
林轩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冰冷的凉意，瞬间窜遍四肢百骸。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那死水般的平静，只是深处，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无声燃烧。
“我知道了。”他声音沙哑，“雪儿，你先出去。”
“哥……”林雪儿担忧地看着他。
“出去。”林轩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雪儿咬了咬下唇，终究没再说什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重新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阳光偏移，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冷硬的地面上，更显孤寂。
许久，林轩才缓缓抬起手，探入衣襟，摸到了紧贴在心口的那块异物。
那是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通体浑圆，触手温润，不像凡铁，也不似玉石，表面没有任何纹路，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
三年前，他修为开始莫名倒退的那段时日，这块黑石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体内。它来历不明，不知是福是祸。三年来，除了偶尔会发出微不可查的温热感，再无任何异常。
但此刻，掌心传来的触感，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灼热！
那热度并不滚烫，却异常执着，像是一颗沉睡的心脏，正在缓慢而有力地复苏、跳动，顺着掌心，直抵他冰冷的心脉。
他摩挲着黑石光滑的表面，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三年之前。
那时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十二岁凝聚灵轮，打破青云城百年记录，被誉为林家崛起的希望。父亲林战天是家族顶梁柱，修为高深，对他寄予厚望。青云城各大势力，无不对他抛出橄榄枝。就连当时实力稳压林家一头的苏家，也主动上门，订下婚约，将嫡女苏婉清许配于他，并以一块据说蕴藏着秘密的龙纹玉佩作为信物。
那玉佩，是林家祖传之物，据说是某个先祖偶然所得，材质特殊，虽不明具体用途，却被林家视为家族象征之一。当时为了表示诚意与联合之心，父亲才同意将此玉佩作为信物，暂交苏家保管，约定待林轩与苏婉清成婚之日，再作为嫁妆带回。
少年天才，家族厚望，美人婚约……一切似乎都美好得如同梦幻。
可这一切，从他十五岁那年，修为毫无征兆地停滞不前开始，便轰然倒塌，碎得一干二净。
最初的惊愕、不解，到后来的疯狂尝试、四处求医问药，再到一次次的失败，直至彻底绝望。父亲的突然失踪，更是雪上加霜，将他打入更深的深渊。
族中的资源倾斜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克扣与白眼。往日的恭维奉承，变成了如今的冷嘲热讽。曾经对他和颜悦色的未婚妻家族，态度也日益冷淡。
世态炎凉，人心冷暖，这三年，他尝遍了。
“天才？废物？”林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刻骨的嘲弄，“苏家……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吗？”
他几乎能想象到，此刻家族大堂里，苏家来人会是何等趾高气扬的嘴脸，族长和那些长老们，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退婚？
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一个停滞在灵轮一重三年的“废物”，如何配得上苏家那位天赋渐显、据说已被某个大宗门看中的嫡女？
更何况，那块龙纹玉佩……苏家恐怕也早就动了心思，想要名正言顺地吞掉吧！
念头及此，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暴怒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凭什么？凭什么我林轩就要受此屈辱？凭什么我的东西，要被人如此轻易地夺走？
他猛地攥紧了胸口的黑石，那灼热的触感愈发清晰，仿佛在回应他沸腾的情绪。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如同丧钟，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门外传来管家林福那毫无感情、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的声音：“林轩少爷，族长和诸位长老请你立刻去家族大堂一趟。苏家贵客在此，有要事相商。”
那声“少爷”，叫得异常刺耳。
林轩缓缓松开握着黑石的手，那灼热感依旧残留。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略显陈旧的青色衣衫，动作不疾不徐。
当他推开房门时，脸上的所有情绪都已收敛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阳光照在他清秀却带着些许倦意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林福看到他那副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侧身让开道路：“请吧，少爷，别让贵客等久了。”
林轩没有看他，目光越过庭院，投向那座象征着林家权力中心的巍峨建筑。
他知道，那里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相商”，而是一场早已策划好的羞辱，一场针对他和他这一支脉的狂风暴雨。
退婚？
他眼底深处，那簇幽暗的火焰跳动了一下。
你们想退，那便退！
但在那之前，有些账，得好好算一算！
他迈开步子，朝着家族大堂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得异常沉稳。背影在春日的光线下，拉出一道倔强而孤直的影子。
胸口处，那块神秘的黑石，依旧在持续散发着稳定的热流，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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