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裹着的喜帖递到林肖面前时,他正倚在王府的桃花树下,手里把玩着一支玉笛。月白色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眼尾的笑意却在看清喜帖上“猫头鹦”与“花海”四字时,悄然淡了下去。
亲兵王爷,这是将军让属下送来的喜帖,邀您三日后去凤仪楼喝喜酒。
林肖知道了,回去告诉你们将军,本王一定到。
林肖接过喜帖,指尖摩挲着上面烫金的“喜”字,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亲兵离去后,林肖将喜帖随手扔在石桌上,转身回了书房。他屏退了所有下人,从书架后取出一坛珍藏的烈酒,没有用酒杯,直接抱着酒坛往嘴里灌。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酸涩。
他想起年少时与猫头鹦一同在演武场习武,那时的猫头鹦就已是一身正气,而他则是个爱惹事的纨绔王爷。他总爱故意逗弄这个古板的少年,看他耳尖泛红却又强装严肃的模样。久而久之,那份戏谑渐渐变了质,成了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暗恋。
林肖一杯一杯的灌,酒坛渐渐见了底,脸颊泛红,眼神迷离,嘴里喃喃
林肖猫头鹦……你怎么就不懂呢……本王喜欢你啊……你怎么不懂呢……
窗外的桃花落了一地,像是为他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染上了一层悲伤的色彩。
……
三日后,凤仪楼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凤仪楼的红,红得铺天盖地,红得灼人眼球。
朱红的大门上贴着烫金的“喜”字,屋檐下挂满了红灯笼,随风摇曳,将满地红毯映得愈发鲜亮。宾客们衣香鬓影,笑语喧哗,举杯道贺的声音此起彼伏,混着戏台上欢快的锣鼓声,成了南城最热闹的光景。
猫头鹦一身大红喜服,身姿挺拔如松。喜服领口绣着金线祥云,腰间束着红绸带,胸前的墨玉玉佩被红绳系着,与喜服的赤色相映成趣。他素来古板严肃的眉眼,此刻却柔和得能滴出水来,目光紧紧锁在身边的花海身上,带着化不开的温柔与笑意。
花海身着大红嫁衣,头盖红纱,由喜娘搀扶着站在他身边。嫁衣上绣满了缠枝桃花,金线勾勒的花瓣栩栩如生。他微微侧头,隔着红纱望向猫头鹦,眼尾的勾儿依旧,却多了几分羞涩与幸福。偶尔抬手,指尖若有似无地碰一下猫头鹦的手背,惹得将军耳尖泛红,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尚书将军与花公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猫头鹦多谢尚书大人
副将将军,恭喜恭喜!没想到你这古板性子,也能抱得美人归,以后可得好好待花公子啊!
花海副将放心,将军若是敢欺负我,我便罢演,让他再也听不见戏。
皇帝将军,听见了吗?以后可得好好宠着花公子!
猫头鹦见过皇上
花海见过皇上
说罢两人欲行礼,皇上却摆摆手!
皇帝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我就不打扰了,免得别人不自在。
送完贺礼后,皇帝便先行离开了。
花海(在猫头鹦耳边说)咦,林王爷怎么没来,你没有发喜帖?
猫头鹦我也不清楚,我记得给过了
正说着,王府的管家匆匆走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对着猫头鹦躬身行礼
王府管家将军,这是王爷殿下让奴才送来的贺礼,殿下说今日偶感风寒,不便亲自前来,还望将军海涵。
猫头鹦劳烦管家了,替我谢过王爷。也让王爷好生养身体,过几日我在补他一顿。
花海(内心)什么风寒,这么巧!
没等花海细想新一轮的恭贺又来了。
而此刻,凤仪楼对面的酒楼上,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身影正站在窗边,隔着一层薄纱,静静地望着楼下热闹的喜堂。那人正是林肖,他没有真的生病,只是实在没有勇气亲自去参加猫头鹦的婚礼,只能谎称生病,派管家送去贺礼,自己却偷偷来到这里,远远地看着。
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布衣,墨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脸上还沾了些灰尘,与平日里那个锦衣玉食、肆意张扬的纨绔王爷判若两人。他手里端着一杯酒,却没有喝,只是目光紧紧锁在喜堂中央那对并肩而立的身影上,眼底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猫头鹦与花海的一举一动像刀子一样,凌迟着他的心。
皇帝王爷
林肖陛下?
林肖臣……臣只是路过。
新帝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凌乱的衣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皇帝朕还不知道你吗?放不下,就不必强撑。
皇帝猫头鹦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既然选择了花海,便会对他一辈子好。你与他自幼相识,难道不应该为他高兴吗?
林肖臣……臣知道。只是……只是臣心里难受。臣只是不甘心……如果我没有邀他看戏……现在和他一起的人会不会是我呢?
皇帝朕知道,感情之事,强求不得。你是朕的弟弟,朕不想看到你这样消沉下去。这世间优秀的人多的是,总有一个人会懂得珍惜你,陪你共度一生。
林肖我知道,只是纵有千万人相似,也始终找不到第二个他,那份特别,刻在骨子里,无人替代。
皇帝好了别哭了
皇帝朕带你回去
……
夜深人静,凤仪楼的宾客渐渐散去。猫头鹦醉醺醺地走进洞房,红烛摇曳,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染成了温柔的红色。花海正坐在床边,手里把玩着猫头鹦的墨玉玉佩,红纱已经被取下,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花海将军,可算是回来了。
猫头鹦宾客太多了
花海喝了不少酒吧,高兴吗?
猫头鹦嗯,高兴。
花海将军,你知道吗?从你第一次来凤仪楼听我唱戏,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是我的人。
猫头鹦你怎么这么确定?
花海我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把我们这位古板的将军,从战场上勾到我的戏台上,又从戏台上,勾到我的喜床上。
猫头鹦(抱着花海,含情脉脉看着花海的眼睛)花海,往后余生,你只能是我的人。
花海那是自然,不过,将军可得好好待我,不然……
猫头鹦不然怎样
花海不然我就收拾东西,回凤仪楼继续唱戏,让全南城的人都来听我唱,让你只能远远看着,却碰不到我。
猫头鹦你敢!你要是敢走,我就把凤仪楼整个买下来,让你只能唱给我一个人听。
花海将军可真霸道呢?
猫头鹦我还有更霸道的,你要不要见识一下?
说罢,猫头鹦把花海推倒在床上!
红烛摇曳,映着两人相拥亲吻的身影,满室的红绸都仿佛被这暧昧的气息浸染得愈发温柔。窗外的月光洒进来,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烛火交织在一起,成了这一夜最动人的风景。
……
只是回到院子的林肖,庭院里的桃花落了一地,冰冷的月光洒在花瓣上,也洒在林肖孤单的身影上。凤仪楼的欢声笑语顺着风飘过来,与靖王府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一把把尖刀,狠狠刺在林肖的心上。
石桌上,放着那封被他揉得有些变形的喜帖,烫金的“喜”字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手里抱着一个空酒坛,另一只手还攥着半瓶酒,时不时往嘴里灌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衣襟,他却浑然不觉。
林肖天造地设……百年好合……
林肖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眼中却蓄满了泪水。他想起年少时与猫头鹦在演武场的时光,想起自己一次次故意逗弄他,想起自己藏在心底多年的暗恋,想起收到喜帖时那心如刀绞的感觉。
林肖猫头鹦……你好狠的心……
林肖趴在石桌上,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泪水浸湿了石桌,也浸湿了那封喜帖上的“喜”字,仿佛要将那刺眼的红,染成绝望的黑。
一边是喜堂红烛高照,新人相拥,诉说着余生的承诺;一边是孤院冷月无声,痴人悲泣,埋葬着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或许遗憾才是人生常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