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赤蝶骨剑的投影在墨云裂缝中再次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尖啸!啸声不再清越,而是充满了某种急迫、甚至是……愤怒!那焚尽八荒的毁灭剑意,如同实质的赤红瀑布,不再仅仅是对司青蘅和指环的召唤,而是化作无数道细密的、肉眼可见的暗红色剑气丝线,穿透空间,无视了护岛大阵的阻隔,精准无比地刺向漱玉斋,刺向静室,更确切地说——刺向司青蘅身周,仿佛要将她从这方天地间强行“剥离”、“接引”而去!
顾枕流脸色剧变!他看得分明,这并非简单的共鸣,更像是某种预设的、在特定条件(指环被血脉唤醒至一定程度、且司青蘅身处险境)下触发的强制接引机制!赤蝶骨剑(或其主人遗留的后手)要将司青蘅带走,带去某个未知的、可能与骨剑本体或其传承相关的地方!
“休想!” 顾枕流白发倒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芒!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浓郁元婴本源的精血喷在手中的青玉笛上!
“碧海潮生——镇魂安魄,天地为牢!”
青玉笛脱手飞出,悬于静室半空,光芒大盛!顾枕流双手结印,体内元婴之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引动青蘅屿地脉水灵,更沟通天地间至柔至韧的水行法则!刹那间,以静室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水膜”包裹,层层叠叠,柔软坚韧,却又蕴含着镇压神魂、稳固空间的磅礴伟力!
那无数道刺来的暗红剑气丝线,撞入这片被顾枕流强行撑开的“水牢”领域,速度骤减,如同陷入无边泥沼,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不断被精纯浩瀚的水灵之力消磨、阻挡!
然而,赤蝶骨剑的投影威能远超想象!暗红剑气虽被阻隔,却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疯狂扭动、增殖,不断冲击着水牢领域,与顾枕流的元婴之力展开激烈的拉锯战!每时每刻,顾枕流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躯都在微微颤抖。他在以一己之力,对抗一柄上古凶兵的跨界剑意!即便这只是投影,其消耗也是天文数字!
“噗!” 顾枕流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衣襟。但他眼神决绝,身形如同钉在原地,半步不退!
“顾老匹夫!你自身难保,还想护住那魔女?!” 屿外,阎万山也察觉到了天地间的异变和那恐怖的剑意,虽然心惊胆战,但看到顾枕流吐血支撑,眼中凶光再起,厉声嘶吼:“全力进攻!攻破大阵,杀进去!上古魔剑投影降临,正是我等夺宝的大好时机!杀!”
黑水坞修士在恐惧与贪婪的驱使下,攻势更加疯狂!护岛大阵的光芒剧烈摇曳,多处出现裂痕。顾承远、顾山、顾海等人浴血奋战,却已显不支。
内忧外患,青蘅屿及及可危!
静室内,司青蘅的意识在浩瀚剑意与母亲最后意念的冲击下,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识海中,那层血脉封禁上的裂痕越来越大,狂暴的、赤红如血的力量气息,如同被囚禁了万古的凶兽,正从裂缝中疯狂涌出,嘶吼着要撕裂一切!
就在她即将彻底迷失,封禁也濒临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冰冷、沉寂了许久、带着无尽疲惫与沧桑,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骤然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痴儿!紧守灵台!意沉紫府!观想……水之韵律!”
是赤霄!沉寂多时的赤蝶灵枢之魂灵,竟在此刻,强行苏醒了!
随着赤霄的声音,一股温和却坚韧无比、仿佛历经万劫而不磨的古老意念之力,自赤蝶指环最深处涌出,瞬间护住了司青蘅即将溃散的灵台识海,强行将那狂暴的剑意冲击和母亲意念洪流,隔绝在外围!同时,一股清凉的、带着某种奇特引导韵律的力量,注入她的意识,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重新观想父亲薄片上的“水韵图”——潮起潮落,云卷云舒,水滴石穿,海纳百川……
狂暴与宁静,毁灭与生机,魔剑的焚世之怒与水韵的包容之道,在她识海之中,形成了短暂而激烈的对峙与碰撞!
“赤霄……前辈……” 司青蘅的意识终于抓住了一丝清明。
“莫要分心!” 赤霄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此乃‘焚世剑意’跨界降临,非你现今所能承受!更非顾家小子所能抵挡!此剑意霸道绝伦,旨在接引你之血脉,若你心神被夺,或封禁破碎,要么被剑意同化,成为剑奴,要么血脉暴走,身死道消!”
“我……该怎么做?” 司青蘅在意识中疾问。
“你有两条路。” 赤霄语速极快,“其一,彻底放开身心,接纳剑意,放弃抵抗,或许会被接引至骨剑本体所在,生死难料,但或有一线机缘获得完整传承。其二,以水韵为基,以你自身意志为引,结合吾残留之力,加上顾家小子拼命维持的这片‘水牢’,尝试……封印这道降临的剑意投影,至少暂时切断它与骨剑本体的联系,争取时间!”
彻底接纳?那意味着放弃自我,成为剑的附庸,甚至可能直接爆体。而且,母亲最后将她送走,显然是不愿她走上那条血腥孤绝之路。
封印?以她微末之力,如何封印这浩瀚剑意?
但……她还有选择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顾枕流前辈力竭而亡,看着青蘅屿因她而覆灭?
司青蘅眼中,陡然迸射出决绝的光芒!
“我选第二条路!请前辈助我!”
“好!” 赤霄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更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然,“紧守水韵观想!将你所有对‘水’的感悟、包容、坚韧、生生不息之意,凝聚于识海!想象自己化为无尽之海,可纳百川,可载万物,亦可……冰封烈焰!”
与此同时,赤蝶指环光芒再变!不再是纯粹的赤红,而是在赤红深处,浮现出无数细密玄奥的淡蓝色古老符文!这些符文流转组合,隐隐构成一个残缺的、却散发着镇压与封印气息的奇异阵图虚影!
“以‘赤蝶灵枢’为媒介,以宿主血脉为引,借‘碧海’之域为凭——封!”
赤霄苍老的吟诵声,直接响彻在司青蘅灵魂深处,也仿佛透过指环,回荡在这片被顾枕流水牢领域覆盖的空间!
司青蘅立刻照做。她强迫自己忽略外界的厮杀与轰鸣,忽略体内几乎要炸开的血脉躁动,将全部心神沉入对“水”的感悟。她想象自己化为平静的深海,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与包容;想象自己化为流动的江河,遇山绕行,遇石穿凿,以柔克刚,生生不息;想象自己化为极寒的玄冰,足以冻结沸腾的岩浆,封印冲天的烈焰!
她的意识,从未如此刻般凝聚、纯粹!
而赤蝶指环上浮现的淡蓝符文阵图虚影,在赤霄的催动下,与司青蘅凝聚的“水韵意志”产生了奇妙的共鸣!那阵图缓缓旋转,散发出越来越强的封印气息,并且开始主动“吸引”那些被顾枕流水牢领域阻挡、消磨的暗红剑气丝线!
顾枕流立刻察觉到了变化!他虽不知赤霄存在,却能感受到司青蘅身上爆发出的一股迥异于魔剑剑意的、纯净而坚韧的水韵意志,更看到了赤蝶指环上浮现的奇异符文。他瞬间明白了司青蘅的意图!
“好孩子!” 顾枕流精神一振,拼尽最后余力,将水牢领域的压制与消磨之力,集中在“引导”那些暗红剑气丝线,朝着赤蝶指环的符文阵图虚影汇聚!
“嗡嗡嗡——!”
暗红剑气丝线仿佛受到了吸引与挑衅,更加疯狂地涌向指环!它们与淡蓝符文阵图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摩擦与湮灭之声!赤红与淡蓝光芒激烈对冲,整间静室都在剧烈震颤,空间仿佛都要被撕裂!
司青蘅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与压力。那每一道剑气丝线都蕴含着焚世的意志与力量,冲击着她的识海,灼烧着她的血脉。她感觉自己就像站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用薄冰试图封堵岩浆。赤霄的力量在急速消耗,指环上的符文光芒也开始明灭不定。
“坚持住!就差一点!” 赤霄的声音已微弱如风中残烛。
顾枕流也到了极限,七窍都开始渗出血丝,元婴萎靡,水牢领域摇摇欲坠。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
司青蘅识海中,那濒临破碎的血脉封禁,在内外两股极致力量(焚世剑意的冲击与水韵意志的坚守)的夹击下,那最大的裂缝边缘,忽然……主动剥落了一小块!
并非彻底破碎,而是如同鸡蛋破壳,主动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窗口”!
一缕精纯至极、却温和内敛、带着与她水韵意志同源气息的赤色流光,自那“窗口”中悄然流出,并非狂暴的魔性力量,而更像是一种……本源印记?
这缕赤色流光,如同拥有灵性,瞬间融入司青蘅凝聚的水韵意志之中,然后顺着她的意识引导,注入赤蝶指环的淡蓝符文阵图!
“轰——!”
仿佛火星落入滚油!那原本明灭不定的淡蓝符文阵图,在融入这缕奇特赤色流光后,光芒骤然稳定、暴涨!阵图瞬间变得完整、凝实!一股浩瀚、古老、仿佛源自天地初开时水之本源的封印之力,轰然爆发!
“封!封!封!”
赤霄的喝声与司青蘅的意志,顾枕流的水灵之力,在这一刻,借助这缕源自司青蘅血脉封禁深处的奇特本源印记,达成了完美的共鸣与叠加!
那疯狂冲击的暗红剑气丝线,如同遇到了克星,被那完整凝实的淡蓝赤色交织的符文阵图一卷,尽数吞没、缠绕、镇压!阵图急速收缩,最终化为一个拳头大小、表面流转着淡蓝水波与赤色蝶纹的奇异光茧,悬浮在司青蘅身前,静静不动。
而天空之中,那墨云裂缝里的赤蝶骨剑投影,在剑气丝线被尽数封印的刹那,发出一声不甘的、惊天动地的怒啸,随即投影剧烈晃动,迅速变得虚幻、澹散,最终连同那漫天墨云与猩红雷光,一同消散在天地之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恐怖的剑意威压,骤然消失。
静室内,赤蝶指环的光芒彻底内敛,恢复古朴。赤霄的气息再次沉寂下去,甚至比之前更加微弱,显然消耗到了极点。
顾枕流闷哼一声,水牢领域溃散,青玉笛哀鸣着飞回他手中,他再也支撑不住,踉跄后退,靠墙坐下,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但眼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震撼。
司青蘅也如同虚脱一般,软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她看着身前那个悬浮的、封印着恐怖剑意的奇异光茧,又感受着识海中那虽然依旧存在、却似乎“温和”了许多、甚至主动“配合”了她意志的血脉封禁,心中涌起滔天巨浪。
刚才那主动流出、助她完成封印的赤色本源印记……是什么?是母亲留在封禁中的后手?还是她血脉深处,本就存在的、能与水韵之力共存的另一种本源?
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关于自身血脉与力量的、更深一层的秘密。
然而,来不及细想——
“岛主!护岛大阵……快撑不住了!” 顾承远焦急的声音,夹杂着外面更加激烈的厮杀与爆炸声传来。
黑水坞的进攻,并未因赤蝶骨剑投影的消失而停止,反而因顾枕流和司青蘅这边的异变消耗巨大,变得更加猖狂!
危机,仍未解除!
司青蘅挣扎着站起,看向气息萎靡的顾枕流,又看向身前那个封印着剑意的光茧,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也许……被封印的剑意,并非只能镇压。
司青蘅的目光,死死盯住身前那个悬浮着的、流转着淡蓝水波与赤色蝶纹的奇异光茧。里面封印的,是足以焚天煮海的“焚世剑意”投影,是她血脉深处疯狂嘶吼的渴望,也是此刻青蘅屿外黑水坞大军狂攻不止的源头之一。
绝不能再让顾枕流前辈和青蘅屿为自己承担更多!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乱的思绪。封印……是为了隔绝、镇压。但若反过来,以自身意志和水韵之力为桥梁,小心翼翼地引导、借用其中一丝被“驯化”或“中和”后的锋锐之意呢?就像在火山口取用一缕被寒泉冷却的熔岩?这想法无疑是火中取栗,稍有差池,便是引火烧身,甚至可能打破刚刚形成的脆弱平衡,导致剑意彻底爆发。
但……她别无选择!
“前辈,” 她看向勉强支撑着墙壁、气息奄奄的顾枕流,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请您……助我最后一次。引导这封印中的一丝剑意,借我一用!”
顾枕流勐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你疯了?!那是焚世剑意!即便被封印削弱,其本质也绝非你所能驾驭!稍有不慎,你会被瞬间撕碎神魂!”
“我知道。” 司青蘅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深处却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但外面的族人正在流血,青蘅屿危在旦夕。这祸事因我而起,我不能……再躲在这里。请前辈相信我,也请相信……我血脉中流淌的东西。方才封印时,我感觉到了一丝……不同。那剑意,似乎并非完全无法沟通。”
顾枕流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又感受到屿外越来越危急的形势,以及自身近乎枯竭的灵力,最终,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与决然。
“好!老夫便陪你赌这一把!” 他挣扎着站直身体,双手再次掐诀,只是这一次,手势无比缓慢、凝重,仿佛托着千钧重物,“老夫以残存灵力,为你稳住封印核心,并尝试打开一道细微缝隙,只容一缕被水韵之力浸染、最为‘温和’的剑气丝线渗出。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意念必须无比集中,以水韵观想之法为核心,将自己想象成‘水’,去包裹、引导那缕剑气,而非对抗或吸纳!将其附着于你的……那柄短匕之上!然后,冲出此室,去你该去的地方!”
“是!” 司青蘅重重点头,立刻盘膝坐下,强迫自己迅速进入水韵观想的状态。尽管经脉依旧隐隐作痛,精神疲惫欲死,但求生的意志和对青蘅屿的责任,让她压榨出了最后一丝潜力。
顾枕流额头青筋暴起,残余的元婴之力被他压榨到极致,化作一道道细微却坚韧的青色光丝,如同最灵巧的绣娘,小心翼翼地探入那淡蓝赤色的光茧之中。他的动作极慢,仿佛在拆解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由最危险的法则构成的炸弹。
光茧表面,水波与蝶纹微微荡漾。在顾枕流精确到毫厘的操控下,一条比发丝还要细上数倍、颜色呈现一种奇异的暗红与淡蓝交织的“丝线”,被缓缓地从光茧中“抽”了出来。这丝线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暴戾的毁灭气息,反而带着一种被强行“淬炼”、“调和”后的奇异质感,既有剑气的锋锐无匹,又隐约带着水流的柔韧与寒意。
这一过程,对顾枕流和司青蘅都是巨大的煎熬。顾枕流身体颤抖,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司青蘅则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放在冰火两重天中反复炙烤锤炼,既要维持水韵观想的绝对沉静,又要以意念去“触碰”、去“感知”那缕被抽离出的奇异剑气丝线。
当那缕奇异剑气丝线彻底脱离光茧,悬浮于司青蘅面前尺许处时,顾枕流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而那光茧,在失去这一缕剑气后,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但封印整体依旧稳固,并未破碎。
司青蘅强忍着头颅欲裂的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睁开眼,死死盯住眼前那缕暗红淡蓝交织的丝线。她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那是一种被强行“驯服”了一瞬的毁灭锋锐。她没有犹豫,伸出右手,那柄染着自己干涸血迹、又被方才魔性力量冲击过的锈蚀短匕,再次出现在掌心。
她将全部意念,如同最轻柔的水流,包裹向那缕剑气丝线,心中观想着水滴石穿、水流绕指的景象。奇迹般地,那缕剑气丝线并未反抗,反而顺从地、缓慢地朝着短匕飘去,如同倦鸟归巢。
当剑气丝线接触到短匕刃锋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切割灵魂的锐响!短匕之上,残留的锈迹和污渍瞬间被蒸发殆尽,露出内里幽暗如深潭寒铁的底色。那缕暗红淡蓝的剑气,如同活物般缠绕而上,均匀地覆盖了整个刃身,形成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却散发着令周围空气都微微扭曲的奇异锋锐!
短匕,还是那柄短匕。但其上传来的气息,已截然不同。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一种被束缚的、随时可能爆发的毁灭之力。它不再是凡铁,甚至不像寻常灵器,更像是一件……被临时赋予了“剑意”的凶物。
司青蘅握住匕柄。入手冰凉,一股奇异的联系通过匕柄传来,仿佛这柄短匕成为了她意志的延伸,那缕被引导的剑气,似乎“认识”她,并且……愿意暂时听从她的驱使?
没有时间思考这其中的玄妙。她将短匕反手握住,贴在手臂内侧,用残破的衣袖遮掩住那层不祥的锋锐光芒。
然后,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顾枕流和那个静静悬浮的光茧,眼神复杂。随即,她转身,推开残破的静室石门,冲入了外面弥漫着硝烟、血腥与混乱的战场。
漱玉斋的庭院已是一片狼藉,阵法破碎,草木摧折。远处,护岛大阵的光芒已如风中残烛,黑水坞的修士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正从数个被撕开的缺口疯狂涌入,与青蘅屿弟子展开惨烈的近身搏杀。
司青蘅目光一扫,瞬间锁定了战况最激烈、也是黑水坞精锐突击的方向——靠近主码头的一片礁石滩。那里,顾承远、顾山、顾海正率领着屿中最核心的力量,死死抵挡着以“鬼叟”阴无鸠为首的数名黑水坞筑基修士的勐攻,战况惨烈,青蘅屿一方已岌岌可危,不断有弟子倒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精神的疲惫,身形如同鬼魅般,融入混乱的战场阴影,朝着那片礁石滩疾掠而去。她没有动用任何灵力,纯粹依靠身体的力量和灵活性,在残垣断壁和混乱的人群中穿梭,速度快得惊人,且悄无声息。
沿途,她看到浴血奋战的顾家子弟,看到狰狞扑杀的黑水坞修士,也看到那些试图趁火打劫、却被战场绞杀波及、惨叫着死去的散修。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和灵力爆炸的灼热感,刺激着她的感官,但她的心,却如同手中的短匕般,越来越冷,越来越静。
很快,她逼近了礁石滩战场。
只见顾承远正与阴无鸠激战,两人皆是筑基后期,阴无鸠鬼气森森,顾承远剑法沉稳,但顾承远显然之前消耗更大,此刻已是守多攻少,险象环生。顾山顾海分别对上两名黑水坞筑基中期长老,也是勉力支撑。其他青蘅屿弟子,则被数量更多的黑水坞炼气修士分割包围,惨叫连连。
“顾承远!今日便是你青蘅屿覆灭之时!待老夫拿下你,再去寻那魔女和异宝!” 阴无鸠狞笑着,枯爪般的双手鬼气暴涨,化出无数惨白鬼影,尖叫着扑向顾承远!
顾承远挥剑连斩,剑光如潮,却被鬼影层层削弱,眼看就要被突破防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快得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灰影,如同贴着地面飞行的雨燕,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从战场最混乱的边缘切入,瞬间掠过数名正在围攻青蘅屿弟子的黑水坞炼气修士身边!
没有光华,没有声响。
那几名黑水坞修士的动作骤然僵硬,脸上还残留着狰狞与嗜血,脖颈处却同时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紧接着,红线迅速扩大,他们的头颅无声无息地滑落,断颈处光滑如镜,没有鲜血喷溅,因为伤口瞬间被一股极寒与锋锐的力量“冻结”、“湮灭”!
尸体扑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瞬间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那道灰影停下,露出一个身着青色布裙、脸色苍白、眼神却冰冷如万古寒潭的少女身影。正是司青蘅!她手中,握着一柄毫不起眼的短匕,匕身幽暗,唯有刃口处,隐约流转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暗红淡蓝微光。
“是她!那个魔女!” 有黑水坞修士认出了她,惊恐大叫。
阴无鸠勐地回头,三角眼中鬼火一跳,惊疑不定地看向司青蘅,尤其是她手中那柄短匕。从那柄匕上,他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灵魂都感到刺痛的……危险气息!
“装神弄鬼!一个连炼气都不是的废物,也敢来送死?!” 阴无鸠虽惊不惧,厉喝一声,分出一道鬼气,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隔空朝着司青蘅狠狠抓去!他要先拿下这个搅局的麻烦!
鬼爪带着凄厉的嚎叫,瞬间即至!
司青蘅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去看那抓来的鬼爪。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手中的短匕,以及体内那缕与之相连的奇异剑气丝线上。
水韵为引,锋锐为魂……
她脚下步伐一错,身体以毫厘之差侧滑,动作简洁到了极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同时,握着短匕的右手,如同毒蛇吐信,朝着那抓来的鬼爪中心,轻轻一划。
动作看似随意,甚至有些缓慢。
但就在匕刃划出的轨迹上——
“嗤啦——!”
空间仿佛被切开了一道无形的口子!那威势汹汹的鬼爪,如同遇到了骄阳的积雪,连哀嚎都未能发出,便从中心被整齐地一分为二,随即溃散成缕缕黑烟,消散无踪!而那缕暗红淡蓝的锋芒余势未绝,如同无形的利刃,继续向前,在阴无鸠惊骇的目光中,擦着他的护体鬼气掠过!
“嘶——!”
阴无鸠胸前的黑袍,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闪烁着幽光的护身内甲。内甲上,赫然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焦黑的划痕,边缘还在滋滋作响,仿佛被高温与锋锐同时侵袭!虽然没有破防,但那瞬间传来的刺痛与深入骨髓的寒意,却让阴无鸠头皮发麻!
这……这是什么力量?!绝对不是一个凡人能拥有的!那短匕有古怪!
不仅是阴无鸠,顾承远、顾山顾海,乃至周围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修士,都惊呆了!一个毫无灵力波动的少女,用一柄看似普通的短匕,轻描淡写地破掉了筑基后期修士的鬼爪攻击,甚至差点伤到其本体?!
司青蘅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她知道,自己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精神力的透支和与那缕剑气的微妙联系,随时可能中断。必须趁对方惊疑不定,扩大战果!
她身形再动,如同鬼魅般扑向最近的一名黑水坞筑基中期长老!那长老见阴无鸠都吃了亏,心生惧意,连忙催动一面鬼面盾牌护在身前。
司青蘅眼中寒芒一闪,短匕再次划出!这一次,她将更多的意念集中于“穿透”与“湮灭”。短匕上的暗红淡蓝微光似乎亮了一丝。
“噗!”
鬼面盾牌如同纸糊,被轻易刺穿!短匕余势不减,刺入那长老胸口!没有鲜血,伤口处瞬间焦黑碳化,那长老双眼暴凸,充满难以置信的恐惧,生机瞬间断绝!
又一名筑基修士,陨落!
“拦住她!一起上!杀了她!” 阴无鸠又惊又怒,厉声嘶吼,再也顾不得顾承远,亲自带着剩下的那名筑基长老,以及数名悍不畏死的炼气精锐,齐齐扑向司青蘅!各种鬼火、毒雾、阴雷,铺天盖地而来!
司青蘅压力陡增。她毕竟没有灵力护体,身法再快,也无法完全避开如此密集的攻击。很快,身上便被鬼火擦中,衣袖燃起绿焰,皮肤传来灼痛;毒雾侵入,让她头晕目眩;阴雷炸开,震得她气血翻涌,嘴角溢血。
但她眼神依旧冰冷,步伐不乱,手中的短匕,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带走一条性命,无论是炼气还是筑基,在那诡异的锋锐面前,似乎都难以抵挡!她所过之处,黑水坞修士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死状诡异。
然而,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呼吸越来越急促,与短匕上那缕剑气的联系,开始变得时断时续,闪烁不定。精神力,快要到极限了!而且,强行催动这超越自身层次的力量,对她身体的负担也极大,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她快不行了!加把劲!耗死她!” 阴无鸠看出端倪,眼中凶光更盛,攻势更加疯狂。
就在司青蘅险象环生,眼看就要被淹没之际——
“吼——!!!”
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吟,陡然自青蘅屿深处响起!声浪滚滚,蕴含着磅礴的水灵威压与无尽的愤怒!
只见一条完全由精纯水灵之气凝聚而成、长达数十丈的青色水龙,自听涛阁方向冲天而起!龙目如灯,鳞爪分明,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气势,张牙舞爪地朝着礁石滩战场扑来!
是顾枕流!他在昏迷前,竟以最后一丝神念,沟通了青蘅屿的护岛大阵核心,启动了隐藏的最终防御手段——“碧海青龙阵”!
这水龙并非实体,却凝聚了青蘅屿地脉积攒多年的水灵精华与大阵残余之力,威力足以媲美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
青色水龙所过之处,黑水坞的修士如同蝼蚁般被扫飞、碾压、吞噬!鬼气毒雾在至纯的水灵面前,迅速消融!
“不——!” 阴无鸠发出绝望的嘶吼,转身想逃,却被水龙一口吞没!
轰隆!!!
水龙狠狠撞入黑水坞修士最密集的区域,然后轰然炸开!无尽的青色水光与狂暴的灵力冲击波席卷开来,将礁石滩上残余的黑水坞修士尽数吞没!
当光芒散去,礁石滩上已是一片狼藉,尸横遍野。黑水坞此次进犯的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极少数在外围、见机得快的修士侥幸逃得一命,仓皇朝着远方海面遁去。
青蘅屿,守住了。
司青蘅单膝跪地,用短匕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短匕上的奇异光芒已经彻底消失,恢复成普通的样子,只是刃口似乎更加幽暗锋利了些。那缕借来的剑气,已然耗尽。
顾承远、顾山顾海等人,也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但眼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与难以置信。他们看向司青蘅的目光,无比复杂,有感激,有震撼,更有深深的疑惑。
司青蘅抬起头,望向听涛阁方向,又看了看手中短匕,最后目光落向漱玉斋。
母亲留下的剑意,顾家拼死的守护,自己这游走于生死边缘的疯狂一搏……
这一战,结束了。但她知道,关于赤蝶骨剑,关于她的身世,关于这云梦泽暗流下的无数秘密,一切……才刚刚开始。
远处海天相接处,朝阳终于挣脱了最后的阴霾,将万道金光洒向这片刚刚经历血战的水域。
新的篇章,在血色与晨光中,悄然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