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芷溪起身时,发现王权富贵已不在屋内,她心下微沉,想起他嘴角带血、眼神晦暗的模样,又忆及今日似乎有些特殊,却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心中那份不安愈发清晰
她正思忖着是否要去寻他,山庄前院方向,却隐隐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那并非日常的操练或往来,而是一种带着火药味的、剑拔弩张的喧哗,隐隐有灵力碰撞的波动传来
芷溪心头一紧,也顾不上许多,循着动静传来的方向悄然潜去,她并未恢复神女修为,但身为草木之灵,又初得化形,隐匿身形于山庄的回廊阴影、草木扶疏之间,倒也不算太难
山庄大门外的空阔演武场上,此刻已泾渭分明地站成了两拨人
一方,自然是王权山庄的弟子与护卫,簇拥着面色铁青、威严含怒的王权弘业
而另一方,则是一群服饰与王权世家相似却略有不同、气息更为驳杂凌厉的修士
权竟霆
此人本是王权世家旁支,多年前因触犯重规,被王权弘业亲自下令,剥夺王权姓氏,逐出家门,发配至苦寒偏远的西西域
同时,他也是结束自己花妖生命的人
看这情形,他此来是借机羞辱王权弘业、挑战王权世家的权威,而挑战的对象,自然首当其冲便是王权弘业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王权山庄的少主,道门兵人——王权富贵
数十人迅速移动,脚步错落间,竟如墨色潮水般漫延开来,瞬间将王权富贵围在中心
剑阵并非静止,内环三十六人持剑游走,步伐诡谲,剑光如龙蛇蜿蜒,吞吐不定,封锁八方;外环七十二人则身形更为飘忽,手中长剑并不急于近攻,反而化作一道道墨色流星,脱手飞旋,交织成一片密集的、不断变幻方位的刃网,伺机而发
内环与外环,并非各自为战,而是以一种奇异的韵律相对而行,快速交错!内环游龙般的剑光与外环飞星似的刃影不断碰撞、分离、再交织,阵法变化之灵动迅捷,令人眼花缭乱,仿佛一张不断收缩、绞杀的墨色大网,要将阵中之人生生困死、绞碎!
然而,阵中的王权富贵,神色却依旧平静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交错袭来的墨色剑光与飞刃,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初雪剑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清冷如月华、迅疾如电光的白色弧线,平平横扫而出
那看似灵动迅捷、杀机四伏的墨色剑阵,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抹过!内环游走的三十六柄墨剑,外环飞旋的七十二道刃影,竟在同一时间,齐齐从中断裂!断口平滑如镜!
一剑
仅仅一剑
王权富贵甚至未曾移动半步
权竟霆脸上的讥诮瞬间凝固,化作一片铁青,眼中爆射出惊怒交加的光芒
权竟霆好!好一个兵人!
权竟霆看来,非得老夫亲自领教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鬼魅般爆射而出!
手中一柄通体黝黑、剑身宽厚、隐有血纹流转的巨剑,带着劈山断岳般的沉重威势,朝着王权富贵当头斩下!
王权富贵当即格挡住权竟霆剑身,手上微微用力
锵——!
权竟霆的长剑断为两截!
富贵的剑气继续横扫,击飞权景行
断剑,败敌
之后,缓缓收剑,还剑入鞘,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甚至没有多看面如死灰的权竟霆一眼,转身,面向脸色稍霁却依旧威严的王权弘业,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礼
然后,他便转身,朝着山庄内走去
隐匿在廊下的芷溪,却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富贵是强行逆转周天运行之势,将本该循序渐进、流转全身的庞大灵力,以一种近乎自损的方式,瞬间压缩、凝聚于剑刃一点!
才断了权竟霆的剑,给他一个教训
他刚才那看似轻松写意的一剑,实则是以自身承受巨大损伤为代价,换来的绝对压制与震慑!
芷溪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必须在他撑不住之前,赶回去!
………
王权富贵一路走回寒潭小屋
推开屋门的瞬间,那强撑的平静终于溃散
王权富贵噗——!
一口殷红的鲜血,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他身形晃了晃,一手撑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脸色瞬间灰败下去,额角青筋隐现,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撕裂般的剧痛
强行逆运周天灵力的反噬,比预想中来得更凶猛,丹田处如同有无数细针在攒刺,经脉更像是被烈火灼烧后又浸入了冰水,冷热交加,痛楚难当
芷溪少主!
芷溪一眼就看到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和他惨白如纸的脸色,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她几乎窒息,她几步冲到榻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慢慢坐下
芷溪你……你怎么能……
芷溪那老匹夫何须你如此拼命!强行逆运周天,你不要命了吗?!
王权富贵艰难地抬起眼,看了她一下,想说什么,却被喉间涌上的另一股腥甜堵住,只能微微摇了摇头
芷溪不再多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扶他坐好,自己则跪坐在他身后,双手轻轻抵住他的背心
她的灵力太弱,与他磅礴却混乱的剑气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但她并不急躁,只是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用自己那微弱却坚韧的灵力,去梳理、安抚他体内暴走的剑气,滋润那些受损的经脉,试图将逆冲的气血导引归位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芷溪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几乎要被抽空,头晕眼花,几乎支撑不住时,王权富贵紧蹙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了一些,嘴角也不再沁出血丝
芷溪脸色苍白,额发被冷汗浸湿,紧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消耗太大,甚至无法维持跪坐的姿势,身体一软,便向后倒去
王权富贵眼疾手快,转身一把揽住了她下滑的身体
入手处,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她靠在他臂弯里,睫毛紧闭,呼吸微弱,显然是灵力透支过度,陷入了短暂的昏厥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感激、震动、愧疚,还有更多他无法辨明的情愫,汹涌地淹没了他
他收紧手臂,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放到里间的床榻上,拉过锦被,轻轻盖好
然后,他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昏睡的侧脸
他能够感觉到,心头冰冷的废墟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