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苏桉的坚守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落了苏府庭院里最后几片梧桐叶。

苏桉穿着一身素色襦裙，坐在书房的案前，手里握着一支狼毫笔，正仔细核对苏家布庄的账目。案上的烛火跳动着，映着她平静的侧脸，比起往日的紧绷，如今更多了几分淡然的沉静。

“大小姐，这是本月布庄的营收账本，还有城西别院的修缮清单。”管事将一叠纸递过来，看着她专注的模样，轻声道，“您要是累了，就先歇会儿，这些账我再核对一遍也成。”

苏桉接过账本，指尖拂过纸上的字迹，淡淡道：“不用，我自己来放心。”她低头翻看账目，目光细致，连一个细微的数字偏差都不放过——苏家是苏卿生前最在意的依靠，如今卿卿不在了，她必须守住这份家业，不能让苏家出半点差错。

自褚鹤渊下葬后，苏桉便将更多精力放在了苏家事务上。布庄的进货、绸缎庄的定价、府里的日常用度，每一件事她都亲自过问，井井有条。只是往日里总跟在她身后问东问西的身影没了，书房里少了那句“姐姐，你看我绣的帕子好不好看”，连案上的茶水，都常常凉透了才想起喝。

处理完账目时，已是暮色四合。苏桉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目光落在案角那个小小的锦盒上——里面装着苏卿送她的荷瓣香囊，针脚虽有些歪，却依旧带着淡淡的荷香。她拿起香囊，轻轻摩挲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又很快敛去。

“青禾，备车。”她起身道。

青禾应了声，很快备好马车。苏桉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街边的桂花早已谢了，布庄门口挂着新到的冬衣，行人裹紧了衣裳匆匆走过，一切都和往年一样，却又不一样了。

马车停在城外的墓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苏卿的墓前干干净净的，墓碑上刻着“爱妹苏卿之墓”，旁边摆着一束新鲜的白菊——是沈锦川早上送来的，他如今每日都会来这里待上半个时辰，有时会絮絮叨叨说些沈家的近况，有时只是静静坐着。

苏桉走上前，将带来的荷花酥放在墓碑前，又轻轻拂去碑上的薄尘。“卿卿，我来看你了。”她坐在墓前的石阶上，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布庄这个月的生意很好，新到的云锦卖得特别快，我留了一匹天青色的，等明年春天，烧给你做襦裙好不好？”

风从墓园吹过，带着枯草的气息，仿佛是苏卿的回应。苏桉从袖中取出那枚荷瓣银簪，放在墓碑旁——这是苏卿生前最爱的簪子，她带来让它陪着卿卿，也让卿卿知道，她从未忘记。

“沈锦川最近很努力，”她继续轻声说着，像从前和苏卿说悄悄话那样，“他在查赵嵩贪墨的证据，还去流放地找了父亲的旧部，想为沈家翻案。澜王的旧部也在帮他，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有结果了。”

她坐在墓前，从布庄的琐事说到街边的新鲜事，从沈锦川的进展说到褚鹤渊墓前的桂花树，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直到月色爬上墓碑，才缓缓起身。“天冷了，我该回去了。下次来，给你带你喜欢的桂花糕。”她轻轻拍了拍墓碑，转身走向马车。

回去的路上，青禾忍不住问：“大小姐，前些日子李大人派人来，说想请您帮忙查三皇子在江南的私产，您怎么拒绝了呀？这不是帮沈家翻案的好机会吗？”

苏桉看着窗外的月色，淡淡道：“卿卿走后，我就不想再多涉外事了。沈家的冤屈，有沈锦川和澜王殿下的旧部在查，足够了。我守好苏家，守着卿卿的念想，就够了。”

青禾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没再说话。她知道，大小姐不是怕麻烦，是心里的弦绷得太久，如今只想守着这份安稳，不让自己再卷入朝堂的纷争——那些纷争，已经夺走了二小姐的性命，她不能再让大小姐冒险。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桉的生活渐渐归于平淡。每日清晨，她会去布庄查看货物；午后，在书房处理账目；傍晚，要么留在府里整理苏卿的遗物，要么去墓前坐一会儿。偶尔有官员或世家夫人来拜访，想请她帮忙或是拉拢关系，都被她以“家事繁忙”婉拒了。

有一次，沈锦川来苏府，带来了沈家翻案的新进展——他找到了赵嵩贪墨的关键证据，只要呈给皇帝，沈家的冤屈就能洗清了。“苏桉姐，多亏了你之前帮我联系澜王的旧部，不然我也找不到这些证据。”他的脸上带着久违的神采，眼里有了光亮。

苏桉看着他，淡淡一笑：“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和我无关。卿卿要是知道了，定会很高兴。”她没有多问证据的细节，也没有提后续的计划，只是端出一碗莲子羹，“你最近辛苦了，喝点羹补补身子。”

沈锦川接过莲子羹，心里满是感激。他知道，苏桉是故意不多问——她不想再卷入这些纷争，只想守着苏家，守着苏卿的念想。他喝着莲子羹，想起苏卿从前也常常为他做这个，眼眶忍不住红了。

送走沈锦川后，苏桉回到苏卿的房间。她打开衣柜，里面还挂着苏卿生前的衣裳，淡粉色的、天青色的、月白色的，一件一件，都叠得整整齐齐。她拿起那件淡粉色的襦裙，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轻声说：“卿卿，沈家的冤屈快洗清了，你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守着苏家，守着你喜欢的一切。”

窗外的风带着冬日的寒意，吹得窗棂轻轻作响。苏桉将襦裙放回衣柜，又拿起那本苏卿未看完的话本，坐在窗边慢慢翻看。书页上还留着苏卿的标记，遇到有趣的地方画着小小的荷花，遇到悲伤的地方画着小小的泪滴，仿佛她从未离开，只是暂时去了某个地方，过些日子就会回来，笑着说“姐姐，我回来了”。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没有了朝堂的纷争，没有了人心的算计，只有苏家的安稳，和对苏卿的思念。苏桉偶尔会去墓前坐坐，说说苏家的近况，带些苏卿喜欢的点心；偶尔会在书房处理账目，累了就翻看苏卿的遗物，回忆从前的时光。

她不再多涉外事，不是逃避，而是坚守——坚守着苏家这份家业，坚守着对苏卿的承诺，坚守着心里那份最纯粹的念想。她知道，苏卿希望她好好活着，希望苏家平安顺遂，而她能做的，就是守住这份安稳，让苏卿在九泉之下，能安心。

又是一年春天，苏府庭院里的荷花种球发了芽，嫩绿的芽尖从泥土里钻出来，带着勃勃生机。苏桉蹲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为种球浇水，阳光落在她身上，温暖而明亮。

“卿卿，你看，荷花要发芽了。”她笑着说，眼里满是温柔，“等夏天到了，就能开花了，就像你从前喜欢的那样。”

风从庭院吹过，带着春日的暖意，仿佛是苏卿的回应。苏桉站起身，看着那嫩绿的芽尖，心里满是平静与坚定——她会一直守在这里，守着苏家，守着对苏卿的思念，守着这份安稳，直到岁月老去，直到与苏卿重逢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