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我委屈

渝朝从丹房取了师尊要的凝神草，刚转过回廊，就听见东侧的桂树下传来细碎的议论声。那是两个外门弟子，一个捧着扫雪的竹帚，一个手里还攥着半块啃剩的糕点，声音压得低，却字字句句都往他耳朵里钻。

“你说掌门师尊是不是太冷淡了？前日我师兄在演武场崴了脚，想请他指点两句，他竟连眼皮都没抬。”

“何止冷淡，我听说上月长老们劝他束发规整些，他当着众人的面就把玉簪扔了，说‘自在便好’，哪有半点掌门的样子？”

“还有他总穿得松松垮垮的，头发也散着，宗门里多少女弟子私下议论……”

最后那句话像根细针，猛地扎进渝朝心里。他捏着凝神草的手骤然收紧，草叶边缘的锯齿划破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那两个弟子还在絮絮叨叨，说师尊“恃才傲物”，说师尊“不顾宗门体面”，全然忘了是谁十年如一日守着沧清阁，是谁在妖兽攻城时挡在最前，将一身修为都耗在护佑弟子上。

渝朝深吸一口气，脚步重重踏出去。桂树的影子落在他身上，青衫下的脊背绷得笔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那两个弟子回头见是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谁都知道，渝朝是清郁雪唯一的亲传弟子，更是师尊放在心尖上疼的人，平日里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说，此刻见他这副模样，哪里还敢多言？

“师尊如何行事，轮得到你们置喙？”渝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压不住的怒气，掌心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若再让我听见半句不敬之词，便去戒律堂领罚，不必我亲自动手。”

那两个弟子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地躬身行礼，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廊下只剩渝朝一人，他望着那两人逃走的方向，胸口仍在起伏，方才强压下去的火气还在灼烧。他知道师尊性子清冷，不擅与人亲近，可那些人凭什么仅凭表象就诋毁他？凭什么看不见师尊深夜在观星台批改卷宗的身影，看不见师尊为了救弟子耗损修为时苍白的脸？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缓，带着玄色广袖拂过空气的微响，熟悉得让渝朝心头一震。他猛地回头，就见清郁雪站在回廊尽头，未束的青丝垂落在肩，玄色衣袍的领口依旧松着，露出的颈侧肌肤在天光下泛着冷白。

师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清冽的眼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渝朝心里一紧，刚要开口解释，就听见清郁雪的声音响起——清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跪下。”

这两个字像块石头，重重砸在渝朝心上。他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辩解，说自己只是为了维护师尊，可对上清郁雪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太了解师尊了，这位看似清冷的沧清阁掌门，骨子里藏着不容忤逆的强势，尤其是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桂树的叶子轻轻晃动，落下几片枯黄的花瓣。渝朝攥了攥掌心，那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他没有丝毫犹豫，膝盖一弯，就直直地跪在了青石板上。冰凉的寒意透过衣料渗进来，让他打了个轻颤，却依旧保持着端正的姿态，垂着眼低声道：“弟子……遵师尊令。”

清郁雪看着他跪在地上的模样，眼底的冷意似乎淡了些。他缓步走过去，玄色广袖扫过渝朝的发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那是师尊常用的凝神香，清清淡淡的，却总能让他安定下来。

“可知为何罚你？”清郁雪停下脚步，站在他面前，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渝朝垂着头，视线落在师尊的鞋尖上——那是一双云纹锦鞋，鞋边绣着极淡的银线，是他前几日亲手为师尊做的。他咬了咬唇，低声回道：“弟子不该在宗门内动怒，失了分寸。”

“不止。”清郁雪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的头顶，动作很轻，像是在安抚，“我沧清阁弟子，当有容人之量，更该懂‘流言止于智者’。你若真为我好，便该知那些闲言碎语不必放在心上，而非这般急着动气，反倒落人口实。”

渝朝心里一动，抬头看向师尊。阳光透过桂树的缝隙落在清郁雪脸上，将他的眉眼衬得愈发好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竟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多了些温柔。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不小心摔断了剑，怕被师尊责罚，躲在假山后哭，是师尊找到他，也是这样轻轻摸着他的头，说“无妨，再练便是”。

“弟子知道错了。”渝朝低下头，声音软了些。

清郁雪看着他服软的模样，眼底终于染上一丝笑意。他弯腰，伸手将渝朝扶起来，指尖触到少年掌心的伤口时，眉头微微蹙了蹙。“怎么弄伤的？”他拉过渝朝的手，细细看着那道渗血的划痕，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

“方才……捏凝神草时不小心划到的。”渝朝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掌心被师尊微凉的指尖握着，竟觉得有些发烫。

清郁雪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点白色的药膏，轻轻涂在渝朝的伤口上。药膏很凉，带着淡淡的草药香，瞬间缓解了伤口的疼痛。“以后小心些。”他将瓷瓶递给渝朝，广袖滑落，露出的手腕纤细却有力，“丹药还在丹房？我与你一同去取。”

渝朝接过瓷瓶，攥在手里，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他跟在师尊身后，看着清郁雪散落在肩后的青丝，看着他宽松的衣袍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忽然觉得，方才那些闲言碎语都不重要了。只要师尊在，只要自己能守在师尊身边，就够了。

回廊尽头的阳光正好，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玄色与青色的衣袍交叠在一起，像一幅安静而温柔的画。